“事都说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俩都回屋休息吧，”福晋端茶送客。
李格格回到了东厢，挥手让香果等人都退下，只留了丰嬷嬷一个人。
香果从屋外将门关上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了丰嬷嬷压抑的哭泣声。她想了想，招手让姜永福守着门，自己从屋后的抄手游廊，去了三院的小库房。
福晋已经下令要改建三院，那李格格原先位于东厢的小库房就得清空，把东西都搬走。
香果走到后院的时候，就看到翠果灰头土脸地站在小库房门口，正在指挥几个小太监挪东西——小连子居然也在。
翠果看见了香果，从台阶上走下来，拉着她转到了屋后游廊：“这后院现在乌烟瘴气的，你怎么过来了？”
香果将李格格的奶母丰嬷嬷到来的事，告诉给了翠果。
翠果听完，只低了头，什么也没说。
香果说道：“我本来想着，趁着主子有身孕，说点儿你的好话，说不定主子就能让你回到她身边了呢，可谁知……如今丰嬷嬷来了，主子肯定更亲近她，咱俩都要退到一射之外了。”
翠果疑惑：“我是没法子，你又做了什么，惹了主子忌讳？”
香果咬唇：“上个月突然有一天，主子对我说，‘仔细瞅瞅，香果你可比翠果耐看多了’……”
翠果大惊，盯着香果。
香果说道：“咱们谁也不知道，当初福晋为何会点你去伺候四阿哥，主子也猜不透。这几个月，因着侍孕嬷嬷的事，主子成天疑神疑鬼的，看我也不大顺眼了。我忖着，这也就是因为主子身边只剩我一个贴身宫女，没得挑，但凡她像福晋那样，有四个二等的做备选，也不会再让我近她的身。”
翠果说：“丰嬷嬷来了，你可以将主子贴身的事务都交给她，自己避开些。”
香果点点头，又问道：“小连子怎么过来了？”
翠果说：“早上福嬷嬷来，让我把库房搬空，小连子就自告奋勇过来帮忙了。”
“后院的正房和东西厢都要改建，库房要搬到哪里去？”
“福嬷嬷说，先把东西搬到倒座南房，等内务府的人来了，再在里面打个隔断出来。”
香果皱眉：“倒座房一向又潮又闷，以后你白天可怎么待呀。”
“那些其实都无所谓的……”翠果低声喃喃，说道：“你快点儿回去吧，别在我这儿待久了。”
香果点头，小步快走，顺着抄手游廊回到了前面。
翠果等她的背影消失了，就准备回库房。一转身，就看到小连子悄默声地站在她的身后，吓了她一大跳。
翠果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在这儿？！”
小连子讪讪地摸了摸头：“弟弟刚才发现有一箱料子好像没记账，就想来问问姐姐。谁知正好听到两位姐姐在说话……”
他看到翠果脸色惨白的样子，赶紧拱手道歉，然后说道：“两位姐姐刚刚的话，弟弟也听了三分，虽说不知前因后果，但是弟弟有句话，请姐姐姑且听一听。”
翠果努力平缓心跳：“你说。”
小连子垂下眼皮，盯着地面：“这人活着，总得往前看。我听了两位的话，猜测姐姐之前是想要离了西所，奔别的前程去？”
翠果含泪不语。
小连子继续说：“可是姐姐即便离了这里，去了别处，又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换个主子伺候，但到底还是个宫女。是宫女，年满30岁就得出宫。出了宫，姐姐要么嫁人，要么当教□□得想法子谋生。如今姐姐得以留下来，甭管受不受……宠，总归身份是不同了。日后等……出宫建府，姐姐少说也能得个格格吧。咱们福晋不是个苛刻的主母，您在她手下，不比在外面没日没夜地讨生活强？”
“老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连子继续道，“姐姐如今受的这些苦，说不定都是为了日后享福呢！”
翠果每日在小库房里熬着，又何尝不是靠着这个想法做支撑？只不过日子实在难捱，她又轻易见不着四阿哥的面，便免不得常有心灰意冷的时候。
如今被小连子这么一“鼓励”，她也觉得心里宽泛许多，破涕而笑：“都说这当太监的，嘴巴要活络，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可见是真的。”
小连子笑呵呵：“我这张嘴，若是能让姐姐开心一回，也不枉费它生了一场不是？”
这话说完，两人都是一愣，赶紧错开了视线。
小连子顺势捧起账本：“好姐姐，院子里的小子们都等着呢，您快瞅瞅，那箱料子到底在哪儿记着呢？”
东厢。
“总之，就是这样。”李格格长出一口气。
丰嬷嬷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的姑娘这是受了大苦了啊！当初小选，老爷就想给您报病来着，都是您那恶毒继母阻拦，这才让您小小年纪就得进宫伺候人。老奴本想着这样也好，能避免那恶妇日后拿您的婚事做要挟，谁成想这宫里竟也是个吃人的地方。好好的姑娘，好好地当差，生个病，居然连过往都不记得了。”
李格格任由丰嬷嬷在她的膝盖上哭哭啼啼。
她根本就不记得原主以前的事，连这个丰嬷嬷是谁都不知道。她不装失忆，还能怎么办？
若说只有一两天，她兴许能假扮原主糊弄过去。然而这丰嬷嬷可是要待上好几个月的，她哪里能瞒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