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李氏扯扯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却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我只是舍不得嬷嬷……弘昐走了，嬷嬷也不在我身边……我……呜呜……”
丰嬷嬷赶紧将李氏搂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有节奏地轻拍李氏的后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李氏哭了好一会儿，才从丰嬷嬷怀里起身：“嬷嬷尽管放心去，快去快回，不用格外挂心我。”
小刘大夫诊断李氏动了胎气，需得平复心绪静养保胎，可二阿哥夭亡带来的伤痛，岂是不相干的人随意的一两句劝慰就能完全消除的？
李氏清楚自己应该为了腹中的孩子振作起来，但又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起二阿哥，于是这几天，她的情绪便总是不受控制地在镇定和崩溃之间来回切换。
其实在今天之前，丰嬷嬷并不像四贝勒或者福晋那样，因为担心对腹中胎儿不利，便急于让李氏尽快地振作起来。因为丰嬷嬷自己也经历过，所有她很清楚：唯有时间，能够给母亲的丧子之痛带来轻微的抚慰。
然而现在，她不得不想出个救急的办法，让李氏尽快挣脱掉对二阿哥的思念。
“姑娘，为了保住腹中的这个孩子，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李氏脸上的表情突然一空，她直愣愣地看向地面：“保住了又怎样？我还不是养不好……若不是因为我不让人给他守夜……”
“姑娘，这不是您的错！”丰嬷嬷阻止了她的自责，“是杨奶母歪曲了您的命令，故意不给二阿哥守夜的！福晋和侧福晋没必要在此事上骗您！”
李氏没有说话。
丰嬷嬷轻轻抽泣道：“姑娘，您不好好养肚子里的孩子，二阿哥可怎么回来呢？”
李氏麻木地看向她：“嬷嬷不必为了劝我，便故意说些神神鬼鬼的话——人死不能复生的。”
“人死确实不能复生，但人可都是投胎来的呀！”
李氏惊讶地睁大双眼。
“姑娘应是不记得了，老奴在您小时候给您讲过的。这妇人怀胎的头七个月，腹中的胎儿都是没魂的。等到第七个月，土地老爷就会安排一缕魂魄进入到妇人腹中的孩子身上，这便是投胎了。”
“因着魂魄是土地老爷安排的，所以若是有哪家怀孕的妇人曾经丧过子、希望孩子能重新投胎回来的，便会在第六个月去城隍庙，给土地老爷烧香上供，哭诉一番。土地老爷心善，就会让已经逝去的孩子的魂魄，重新投胎回那家。”
李氏有些好笑：“嬷嬷不要逗我了，世上怎么会有投胎……”声音突然卡住。
这世上为什么不能有转世投胎呢？如果没有……她自己又是怎么来到的清朝？
李氏盯着丰嬷嬷，声音颤抖地问道：“嬷嬷说的……是……真的吗？”
“我何时骗过姑娘啊，自然是真的！”丰嬷嬷弯起眉眼，掩藏住眼中的泪，“要不我怎么着急这个时候赶回盛京呢！小刘大夫不是说您的产期是在九月份嘛，那再等三个月，您腹中的孩子就得有七个月大了。我都掐好时间了，到时候在老家那边的城隍庙里，替您给土地老爷上一炷香，好好哭求一番，请他将咱们二阿哥的魂从地府引出来，再投生到您的肚子里！”
“所以，您一定要保重自身，听大夫的话好好保胎。要不然，咱们的二阿哥回不去您的肚子，就只能投生到别家了！”
李氏猛地环住自己的小腹，嘀咕道：“你说得对……我得好好地……二阿哥还得回来呢……得好好地……”
丰嬷嬷扶着神情有些恍惚的李氏躺好，看着她闭上眼睛睡着了，才放下床帐离开。
她还有三天时间。
这三天里，她会不间断地跟庶福晋念叨二阿哥投胎的事。
女子为母则刚，只要这个执念在庶福晋的脑中产生，她就可以很快地振作起来，不再沉湎于过去的伤痛中，腹中的孩子也可以顺利降生。
——
李氏相信了丰嬷嬷的话。她开始不再为二阿哥的离世哭泣，转而关注起腹中未出生的这个孩子。
小刘大夫每日都会来给她诊脉，发现她的脉象有所好转，也很是松了一口气。
丰嬷嬷将要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李氏将她叫进屋，亲手递给她一个信封：“我记得嬷嬷说过，我那奶妹妹今年有十七、八岁了，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嬷嬷这次回去，想必也是要给她找婆家的。这信封里面是一百两银票，算是我给妹妹的嫁妆，嬷嬷收好。”
“这如何使得，”丰嬷嬷摆手拒绝。
李氏不容分说地将银票塞到丰嬷嬷手里：“嬷嬷不许拒绝。”
丰嬷嬷不敢再推拒，生怕李氏对自己离开的真正原因产生怀疑。她恭敬地道谢，将银票塞进袖子里，想着明天离开的时候，若是能看到张保公公，倒是可以将银票送给他，求他日后多看顾庶福晋些。
丰嬷嬷收好银票，起身看了看窗口和门外，确定没有其他下人在，这才关了房门，将凳子拉到李氏身旁坐好。
李氏看她一幅要“密谈”的样子，有些好笑：“嬷嬷这是做什么？”
丰嬷嬷面色严肃地看向她：“庶福晋……姑娘，我有些话要嘱咐你。”
李氏见她慎重的模样，不免有些紧张。
丰嬷嬷说道：“我走了之后，您身边的这几个下人，就得全靠您自己来管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