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娜静了下来——
询问已没了意义,这浪打下来,除了他们这些“特殊的人”这座城市还有几个人能活?
“交易之神说祂会复苏这座神国。”乔迪.尔文飞快道。
“口气挺大。”瑟娜皱了皱眉,没再继续评价,她想,也许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决策、抉择、决定,无论是什么,她必须得做出明确的取舍,一是一二是二,丝毫不能拖含混。
她揉了揉眉心,明白最好公正的看待天秤两端的重量,这并没有后悔的余地。
如果下一刻就会死去,她会怎么选?
瑟娜阖了阖眼,鸦黑睫毛扫过眼睑,泛起一阵恐怖的细细疙瘩。
原来我对死亡过敏。瑟娜不由得在心里嘲笑自己。从七岁那年的奥都茶会,第一次见到摩耶开始,死亡的气息就一直笼罩在她身侧,宛如倒计时,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你是个命运悲惨的恶役。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早已无畏,但好像不是那样呢。这还是第一次,死亡,如影随行。
近了,近了,她仿佛能听到死的脚步声。
消亡的狂浪之下,神经产生了一种即将发狂的窒息感,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胸口,可怀中曾经鲜活的荒神圣石,早已没了温度,冰凉咯手。
死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是金属的味道,是脑袋被钝物击中,是浑浑噩噩,是求生的本能想让你放弃一切行动。
你的细胞在和你作对,你的脑浆在和你作对,你的骨髓在和你作对……身体仿佛沸腾起来,所有感观都在催促她活下去,但……瑟娜深深地叹了口气,对着心底那处无尽可怖的黑暗之墙喃喃自语:比起苟活下去,我更希望能创造一个你能好好存在的世界。
“我发现突然的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近在眼前,一步步慢慢的走向你。”
“什么?”乔迪.尔文神思不属道。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怔怔的,一脸迷茫。
“没什么。”只不过我决定去死了而已。
瑟娜把被风吹乱的发梢别到耳后,过了会,珍而重之地从胸口处掏出一条秘银挂链,递给乔迪.尔文。那上面坠着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石头,坑坑洼洼又惑人心神,裂缝处流动着晦暗的光,盯得久了让人产生一种想把它吞进肚里的冲动。
“三个条件中的第一个,这颗荒神圣石里有个女孩的灵魂,她总有一天会孵化,守护她,哪怕你死了也要把她托付给你最信任的人再去死。”
乔迪.尔文愣了愣,接过,坚定地点了点头。
瑟娜盯着他手骨处的挂链,过了会,才淡淡道:“祂这到底是复苏,还是要把提科沉到海里?把东西收好,不要一直这么拿着。”
“亚希伯恩的目的,说实话,我……我不知道。”乔迪.尔文声音艰涩。
看对方实在回答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瑟娜抿了抿唇,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行吧,我们走吧。”
漫天的水色映照下,少女微薄的唇瓣因为失血而苍白,像极了一株即将凋萎的苍耳,有刺,凛然,而尖锐,似枯非枯,似是柔弱又有着极强大的生命力。
“去哪?”
瑟娜轻声道:“去举行仪式。”
乔迪.尔文愣了愣,随即立刻站直身体,十分端重地行了一个最高级的骑士礼,肃穆而庄重道:“如果这座城市真的因此得救,我谨代表风空联邦共和.国的人民永远铭记您。”
说是那么说,但他看上去似乎已经不十分确信提科能复苏,残存的几万人能活下去了。
对乔迪.尔文的动摇,瑟娜不置可否,也没宽慰他,她径自向前走去,乔迪.尔文亦步亦趋跟着她,两人向着黑漆漆的神殿深处而去。
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似乎连天空都亮了起来。
海风绕过神殿多立克式的外柱,残存的深蓝神源具现,飘荡到空中,冲着广阔无垠的深邃天空飞去,像是宣告,又仿佛在欢庆。
潜伏在物质界的夹缝之间,只属于不可名状之物的世界里,颠倒的神殿基座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水流淌在虚无中凝结,漾出一个无从认知的形象,它蔚蓝,诡秘,而深邃;而祂的正对面,泛起一团无有规则震荡着的色泽略泛透明的黑雾。
夹缝之间的一切与现实是相反的。
现实的物质在此仅有一个模模糊糊、教人分辨不清的概念,这是非人的世界,人类无法进入,无法适应,无法存在。
“你输了。”诡异的蔚蓝呢喃低语,“黑夜总是在这种事情上赌输呢。”
祂对面的黑雾傲慢地荡出一阵阵抗拒。
“现在只不过是个开端。”
“你已经输了。她不过又一个你。你输了一次,就会输一百次。”祂道。
“是,那蠢蛋输了。但这一次,我.不.会。”
“你,不,每次每个黑夜都这么说。”
像是被触到了痛处,黑雾干脆消失了。当隶属黑夜的最后一粒神源消失后,亚希伯恩突然发出桀桀桀笑声。接着,祂不停流淌变幻的躯壳也溶解了。
空间夹缝归于寂静。
经过一段无声的前行后,瑟娜他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这是间隐藏在主殿镶嵌的镜子后的内殿,不推开作为屏障的镜子,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这是间祷告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