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真仰头看天花板，对面那位不是律所的合伙人也不是资深律师，她跟我们一样是实习生，她是仪湘女士啊。
怪不得胜男阿姨觉得难办，原来是一下子要塞进两个关系户，而且一位还是年过四十的大龄实习生。
仪湘一直左闪右闪避开跟女儿对视，但还是被孟真的眼神抓住。
【哼，比我来的还要早，肯定是开车来的，亏我一路挤地铁，头发都乱了，您倒是头发丝儿都整整齐齐。】
【妈妈这个岁数已经不适合挤早高峰了，你也一起坐车来，咱俩不就被人看到了？】
【你身上这套香奈儿很贵气啊，那天咱们逛街，我看到了，人家说是今年的新款。】
【宝贝，你这个年纪披个麻袋都好看，妈妈这个年纪穿次的会被人瞧不起的。】
【咱家的钱还剩多少？！把我八千奖学金还给我！】
【宝贝，相信妈妈爱你，这套妈妈也会留给的，你未来可以穿。】
孟真的手指飞快地打字，丝毫没注意对面的仪湘已经收起了手机。
“大家手里的手机暂时停一下。”一道沉厉的男声从后面传来。
等于被点了名的孟真脸热了起来，立刻把手机收起来。
“自我介绍一下。”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说，“我叫李炳添，是曙光的创始合伙人，我从业法律工作已经二十五年了。”
“每次看到年轻人都很开心，是你们给律所注入了新鲜的力量。”
耳热的仪湘微微调整了坐姿，背挺得像年轻人一样直，只是脖颈的几条颈纹还是出卖了她的年纪。
李炳添继续介绍：“简单介绍一下律所，咱们律所一共有四个事务部，分别是民商事法律事务部、刑事法律事务部、金融法律事务部、资本市场法律事务部，各位经过面试确定要来后，我们就已经内部开会给大家分好了组，等会会议结束，对应着去各自的部门找带教律师就可以了。”
“之前 HR 应该已经通知大家了，但我还是要跟各位同学讲清楚，咱们律所今年春招律所剩下的名额不多，只有三个名额，也就是说大家十进三，最后能留下来的只有三位。虽然可能有七位同学留不下来，但我希望大家在曙光实习的三个月里能够有所收获。”
“最后我代表曙光律师事务所的全体同仁欢迎大家。”
孟真跟着大家鼓掌，但心头还是仿佛被石头梗住，她看着对面母亲的坐姿，这并不比开车轻松。
HR 把分组名单发到了微信群里，孟真找到自己的带教律师楚文。
走出会议室，人群迅速散去，一眨眼仪湘已经消失了。
“没想到刚刚那位阿姨竟然也是实习生。”女生说。
“是实习生吗？我还以为是律师呢，我看她跟合伙人走了。”
“你没听李律说吗？十个实习生，刚才坐着的刚好是十个人。而且你看名单，带教律师李炳添的前面。”
“仪湘？”
“对啊。”女生说，“这么大岁数还来做实习生，跟我们抢名额。唉，没准名额早就内定了，人家第一个转正呢。烦死了。”
“不好意思，借过。”孟真狠狠地撞过去，把女生挤到一边，走了两步回头对女生说，“律所太小了，三个人并排走就会撞到，两个人讲闲话也会被第三个人听到。”
民商事组，楚文见到了自己的一个实习生，“那有两个空位，先到先得。”
“好的。”孟真刚把包放下，刚刚的那个男生也到了。
对方在她旁边坐下，对孟真说：“你好，我叫李耀。”
孟真敷衍地点点头，“孟真。”
“我知道，我看到你的名字了。”李耀说，“美梦成真，很好听的名字。”
“光而不耀，寓意不错。”孟真客气回话。
李耀笑了笑，把背包放下，里面装着笔记本电脑，刚拿出来就看到群里的消息，于是对孟真说：“HR 通知我们去 IT 部领电脑，走吧。”
第十六章 我妈和我一起来做实习生，谁先崩溃
散会后，仪湘跟着李炳添来到他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不大，办公桌加一个真皮两座沙发就塞满了，办公桌后面放着大书柜，占满了整面墙，书柜里全是各类法律书籍，显得办公室更加拥挤。
还没孟庆杨的办公室一半大，无非就是有窗，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仪湘想。
北京的写字楼大多是这样，靠窗位置全部隔成小办公室，内里则是密密麻麻的格子间，打工人卷生卷死的干活，累时歇歇眼的权利都要靠努力几十年才能获得。
仪湘想，等女儿重整旗鼓，恢复精气神，她就回扬州，厚着脸皮啃老去。
烟花三月下扬州，“多情最是扬州柳”，此时小秦淮河旁的柳枝应该刚刚发芽，嫩于金色软于丝。
早上她可以去冶春茶社点上一笼由参丁、鸡丁、肉丁、笋丁和虾丁做主料的五丁包，在热乎乎的烫干丝上添上几滴麻油，再吃上一盏由浙江龙井、安徽魁针和江苏珠兰调出的魁龙珠，这初春的一上午就打发过去了。
李炳添坐下有三分钟了，还没开口，面前的中年女人也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仪女士？太生疏了，她现在是他的实习生。
仪律师？他可不想她真的留在他们律所做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