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中年女人低下头，声音更低了：「你妹妹我看时间也不多了，可不能给她带过去，你得是个无牵无挂的，才能保证赵太清要你。」
中年女人走了，少年在院里呆呆站了一会儿，进屋和妹妹说了几句话便睡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却发现妹妹面朝下趴着，已经没气了，原来她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转头活活把自己在床上闷死了。
在少年绝望的喊叫声中，屋里渐渐飘起了浓雾，待雾气散去，几人已经回到了寺庙中，门外又泛起了浓雾。
苏眉还在震撼中久久不能回神，原来李寒寿小时候这么惨，原来赵太清当年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才收养了李寒寿。
「这就是你的过去吗？」苏眉对李寒寿说。
李寒寿低头不语，施妙津又笑了出来：「是，又不全是，若我们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就该有判官下笔定罪，我看他根本就没说实话，这位李先生怕还是不能面对自己最丑恶的那一面吧。」
苏眉只觉得烦不胜烦，这个人真是神经病，没事找事，不得嘴她几回。她开口刚想怼回去，却觉得自己的声音十分暗哑，一抬手手上也布满了皱纹。
怎么回事？
施妙津这次是真真笑得直不起腰来：「天上一日，人间十年，生魂入了其他人的地狱了，若是审判不过就会被拖死。我们如果还要在这位李先生的地狱里多来几次，你可就要在这里老死了。」
门外的雾又散去了，又变成了他们刚踏进去的那片街道，李寒寿对苏眉说：「你带了那支笔吗？」
什么笔？苏眉在口袋里摸了摸，把苏知秋送给她的那支笔拿了出来，李寒寿笑着说带了就好，牵着中年模样的苏眉，又重新跨过了那道门槛。
第28章 执笔 05 少女丧母
几人跟着少年李寒寿又走了一圈：从书店到破屋再到豪宅，最后回到破屋，少年和妹妹倒在榻上躺下的时候，站在苏眉旁边的青年李寒寿轻轻地叫了一句：「妹妹。」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躺在榻上少年李寒寿也叫了一声妹妹。
妹妹诶了一声，半晌问了句：「哥哥，你想去赵家吗？」
李寒寿没有说话，妹妹说：「你还是去吧，我这个病怕是好不了了。」
「你瞎说，」窗外月色惨白，少年摸了一把脸，「再吃几天药就好了，你最近都不咳了。」
「娘最后几天也是不咳了。」少女说。
屋里顿时陷入沉默，直到少女再次开口：「你还是去赵家吧，挺好的，以前爸爸给他们拉黄包车的时候，我见过那个赵家小姐，她长得好漂亮，好像山里的仙鹤一样。」
李寒寿不答，妹妹咳了一下句，说：「哥哥，你能帮我翻个身吗？我想侧着躺。」
李寒寿应了，起身帮妹妹翻成侧躺的姿势，自己和妹妹顺着一头躺下。
少女又咳了几下，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慢慢把自己的脸压在了枕头上，整个身子趴了下去。
最后几秒她或许是本能挣扎了几下，但最终还是没了气息。
月光里，一滴泪落在少年李寒寿的枕头上。
夜色中，一滴泪落划过苏眉的脸庞。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四周又起了浓雾，少年李寒寿在浓雾中走到苏眉面前。
青年李寒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那天晚上，她让我帮她翻身的时候，我就猜到她想自杀，但我......眼睁睁看她断了气没有阻止......都是因为我想要去赵家，十六七年的苦日子，我不想再过了......我太贪心了。」
「你是判官了，要写判词了，贪嗔痴三罪，我是哪一个罪？」
苏眉慢慢地把笔从口袋里拿出来，拔掉盖子，努力控制自己的颤抖，刚想落笔，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拧开笔套，墨囊一片空白，怎么写得了字呢？
李寒寿说：「不要紧，写吧。」
苏眉慢慢地在少年李寒寿的脸上写下一个「贪」，黑色的墨水从笔尖里像血一样流淌出来，笔停，字成，细小的黑色的火焰从「贪」字边缘燃起，把字烧了个干干净净。
少年李寒寿的身影随着浓雾一同散去，几人又回到了寺院之中，苏眉的身体也变回了年轻的样子，她抬起手，太阳光下清清楚楚，钢笔的墨囊里居然有了一点墨水。
当晚，李寒寿在厢房里和苏眉说这钢笔的用处，苏眉连着经历两次轮回，身体变老又变年轻，只觉得非常的疲惫，草草吃了些东西就窝在被子里不愿起来了，李寒寿也只能坐在榻上和她讲。
「你和我说这是文家笔，在特定的人手上能有通天之用，在地狱审判中可以当判官之笔，写下判词，终结地狱轮回，每一次审判，文家笔都可以吸收地狱里的极端情感，等到这个墨囊满的时候，就能临危救人的效用......」
李寒寿正说着，笔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转动，月光下一片粼粼波光，苏眉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我好心疼你。」
李寒寿一愣。苏眉从被窝里坐起来，从后面抱住了李寒寿。
她只觉得难过，在那样的境遇下活了十多年，接连送走自己的父母，好容易有一个能脱出泥潭的机会，可麻绳总挑细处断......
有可能赵太清也会出一笔钱去帮他妹妹治病，但妹妹不想赌，一念之差，从此让他背上这个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