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知道,七年前我出使贺州…… ”
谢绮忽然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
浓烈的血气沁入魏时同的鼻翼。
魏时同下意识别开脸。
“今日你本该死在这里,死于流放的路上。”
魏时同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觉得可笑,“谢家嫡女还会占卜之术?既然如此,你有没有算过谢氏何时覆灭?”
谢绮笑而不语,低头翻拨火堆,芋头早已漆黑崩裂,白色肉在缝隙中若隐若现,她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扎起来,递到对方面前。
魏时同迟迟不接,谢绮见状也不勉强,将芋头放在地上,又抽出腰间一支短刀,放在地上。
如果魏时同不肯答应,他这条命,也没有继续留着的理由。
她望向魏时同,希望对方明白眼前的状况,“如何还我的人情,魏大人自己挑一个。”
天光从梁间空隙中透出,照在黑色的香案间。
魏时同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却没看见谢绮的身影。
他茫然坐起身,忽然听见外面的轮毂声,他翻身走到窗前张望,却发现谢绮正驾着一辆马车,走到庙前。
风雪涌入金堂中,经幡起伏翻卷,谢绮推门而入,见魏时同站在窗前,掏出昨夜烤过的芋头抛给他。
魏时同慌乱接住。
“走吧。”谢绮跨出了大门,
既然昨夜选了食物 ,今日他只能上车。
路况不好,虽有颠簸,但是比之前好了太多,魏时同嚼着芋头,心想军马金贵,换回来的绝不止一辆马车。
或许谢绮还有盘缠。
但是寻常人家知道是军马,又怎么敢买?
魏时同掀开门帘,探头叫了一声。
“谢姑娘。”
谢绮回过头。
“那两匹军马,你卖给了谁?”
谢绮收了视线,望向前路,“山贼。”
高门子女哪有人熟悉山贼行踪?
谢绮的门路比他预料的要广,只是眼下与谢绮并不熟络,有些事情也不好问出口。
魏时同望着前路,大雪覆盖土地。
“我们要去哪儿?”
“杨仙镇。”
杨仙镇位于贺州与瀛洲交汇,虽说是个镇,但交通贸易发达,也通水路,沿水路通行,直达天子城。
风水宝地历来军事要地,如今杨仙镇归瀛洲管辖,两州部的藩王时常因杨仙镇有摩擦。
这么说来,谢绮此行是向东。
魏时同倒是想起一件旧事,“五年前,在下记得瀛洲周家与谢氏联姻……”
他以为谢绮前往瀛洲,是去找她未婚夫——瀛洲节度使周道山,
谢绮收了马鞭,安静地望着他。
“魏大人耳目灵通,可曾听说,五年前大婚夜,我持刀威胁周道山出逃,被周家兵马追捕的传闻?”
新婚夜,持刀劫持新郎,瀛洲藩主周道山,加在一起,胆战心惊。
车到杨仙镇,谢绮带上斗笠,杨仙镇也是商贸交汇之地,路上也看到许多西西域商人兜售香料皮具。
谢绮驾着马车穿过人群,来到一家客栈。
客栈生意火爆,往来人流交织 ,厅中用饭的人很多,伙计双手端菜,身法利落,游鱼一般在人中穿行。
魏时同站在角落里,不太想引人注目,风餐露宿被磨平的食欲,在满室酒肉香中重新焕发。
他望了一眼柜台,谢绮还在问掌柜有没有空房,目光游走间,忽然发现客栈墙上有几张告示,贴得都是通缉令,有新有旧。
魏时同发现有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只是告示有些年月,纸张风吹日晒,有些泛黄,他再三辨认,确认上面画的是谢绮,伸手拦住经过的伙计。
魏时同示意墙上的告示:“上面的通缉文书,你们不换?”
“人没抓住,自然不必换。”伙计闻言望了一眼,“贴了许久,应该是抓不到了吧。”
很少有问过问告示,伙计不免好奇:“客是赏金猎人?”
魏时同心思一转,顺势接了:“算是。”
伙计一指墙面,“那客可以去揭榜,然后带着告示去官府接差。”
魏时同故作惊讶:“竟是这样……多谢提点。”
伙计回了一句,飞快走远,魏时同走到墙边撕下告示,再回去时,谢绮已经走过来。
见他手里多了一张纸卷,谢绮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五年了,你的通缉文书,还挂在这里。”
魏时同轻轻抬眼,“谢姑娘果然深藏不露。”
谢绮不置可否,经过魏时同身侧,转身上楼。
她只订了一间房,魏时同觉得有些荒唐,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如何自处。
谢绮看穿他的局促,但并不想在意,行路多日,她需要喘一口气,于是坐在桌前,倒了一杯热茶,端在手里啜饮。
屋中安静许久,终于听见了魏时同的声线。
“谢姑娘,你只订了一间房?”
谢绮连眼皮都没抬,“我没有多余的钱,接下来还要用钱为你治伤。”
一句没钱,让魏时同彻底噤声。
魏时同想了半天,又道,“那在下睡地上。”
“睡床。”
谢绮打断他。
茶饮尽,驱散骨血中的寒气,她在心中算了算时间,是时候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