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冬,丁水郡遭贺州军围城,丁水郡郡守派人前往邻州求援,期间城中三千兵马对抗两万贺州军,打到最后,连主将也被枭首,援军却迟迟不到。
郡守顶不住压力,悬梁自尽,群兵无首,最后不战而降。
开城门时,城中早已是一片颓败之象,围困时城中无柴,百姓只能取房顶茅草焚烧,依然有冻死者 ,尸身蜷缩着横倒在街边,覆上一层厚重白雪。
开战时,谢绮以自己家为中心,打开宅门为受伤者医治,起初是受伤的居民,后来伤兵也渐渐多了起来,开战的第二日,婉娘和孙响本想夜间越过城墙,出逃避难,结果被城外的贺州军当成斥候射杀。
于是谢绮干脆推倒两座院落间的围墙,扩大面积,以便收容更多的人。
那天大雪蔽日,谢绮正替一个断了腿的伤兵换药,门外忽然闯入两名甲兵 ,所有人望见加冰的的瞬间,仿佛漫天大雪吹进了心里。
对方身上披的甲胄,是贺州军的配置。
城破了。
“谁是医者。”
贺州士兵冷眼扫向院中的老弱病残,高声呼喝,谢绮拨开重重人群,走到士兵面前。
“各位军爷,我是医者,这屋中都是避难之人,还请放一条生路。”
“我们不为杀人。”对方瞥她一眼,“听人说,你是这城中最好的医者?”
谢绮谦虚道:“算不上,只是治了一些疑难病症,被病人说了几句好话。”
“你随我来。”
话音未落,士兵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向院外,伤者见状纷纷上前,想要将人拉回来,谢绮回头,用眼神制止了众人步伐,扬声道:“告诉说书的,我去去就回。”
贺州军将她带上马,一路奔驰,雪粒迎风而来,砸在脸上,谢绮不禁眯起双眼。等停下时,发现他们来的是郡守衙门。
甲兵一路拽着她的衣领,来到室内,屋中有一张红木矮榻,只露出一只边角,其余的部分被围在榻前的三人遮挡,一时也看不真切。
薅她一路的甲兵终于放手,朝着榻前一拜 。
“大人,卑职寻来了医者,是郡中最好的。”
那三人回身间露出面相 ,谢绮望见他们时,那些人的脸上陡然变色。
有人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你这哪里是找医者,你分明找回一个死人……”
那三人是紫云城中幕僚 。
谢绮还是节度使时 ,时常与他们见面,许是往年景象犹在,众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的同僚无声踩了他一脚,对方大惊,猛然低下头,不敢胡言。
谢绮抬眼望向矮榻,人影散开,榻上之人露出真相,对方赤膊坐在其间 ,剥下的上衣挂在腰间,肋下一道新鲜的割伤,隐隐发青。
多年未见,魏时同的身板比早年间精壮很多,伏隆贲张的肌理线条流畅,丝毫不见赘肉,只是整个人状态有些不正常,呼吸急促,冷汗源源不断流淌。
魏时同的气质也比当年沉稳,看见谢绮时,眉眼一动,却丝毫不觉得惊讶,而是有些狐疑。
“你会了医术?”
“我确实是丁水郡第二名医,教我的那位才是第一,不过她改行说书了,不行医了。”
说罢,谢绮信步上前 ,带她前来的甲兵以为谢绮可疑 ,上前想要捉拿。
却被魏时同冷眼相望,无声喝止。
身边的幕僚惊鸟一般让开路,谢绮视若无睹,兀自走到他身前蹲下,伸手探验刀伤。
“怎么伤的?”
“郡守府内 ,被郡守之女持刀刺伤,刀上有毒。”
谢绮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从未离开过。
她收了手,抬首间,正对上魏时同的视线。
“郡守之女现在何处?”
“行刺事败,服毒自尽。”
这样一来,是什么毒,便问不出了。
谢绮无声轻叹,只好退而求其次。
“凶器呢?可有留着?”
众人听罢,连忙找人寻来那把凶器,竟是一把柳叶小刀,谢绮将刀握在手里,一时间身边幕僚不禁捏了一把汗,生怕对方握着刀子再给魏时同两刀。
而谢绮只是将刀刃放到鼻尖嗅了嗅,呆了片刻,伸手将刀子还回去。
她望向魏时同:“有纸笔吗?”
幕僚见状,连忙掏出袖间的墨盒与纸笔 ,谢绮走到桌前,弯腰写了两张纸笺,吹干墨痕,这才叠好交给一起来的甲兵。
这个时候,江银廓应该回到了院子里。
谢绮告诉甲兵:“去来时的院子里,找一个说书的,将这两张纸交给她,然后将工具和草药带过来,若对方问你情况,请你如实告知,不然出了什么事情,我概不负责。”
甲兵收下纸笺,回身向外走时,,依旧有些发蒙,谢绮站在屋中,望着对方渐渐跑远,这才回过身。
其中有幕僚问:“再拖下去,毒会不会沁入心脉?”
“如果那位小姐捅穿你的经脉,或许救不回来。”
谢绮朝矮榻的方向走来,“这是丁水郡常用的草药毒,只是那小姐一知半解,用煮熟的汁水涂抹刀刃,而没有使用鲜汁,效用减半。”
剩下的时间,众人只能等着离去甲兵再次归来,见过谢绮的老相熟,都知道谢绮武艺高强 ,虽说这几年魏时同和贺州武将学过武功,但并不是谢绮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