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狱卒说完,江银廓转身离去,狱中昏暗,刑室只有火炬照明,不知岁月轮转,江银廓踏入那片黑暗中,在火炬映照间,看见了刑架上半死不活的人。
对方听见响声,乱发间,露出一点寒森森的目光。
刑官让出座位,江银廓无声落座。
黑暗中,刺客一声嗤笑,“又是个女人。”
“听说你有话,非见我才说。”
江银廓靠着椅背,不露嗔喜。
“我到了,你说吧。”
“着急的是你们吧。”
“以前急,现在……”江银廓顿了顿,才接,“不急了。”
刑架上的身影微微颤动,此刻的声音忽然攀上出几分喜悦。
“人死了?”
江银廓不置可否,那人却放声大笑起来,江银廓心中胸腔鼓胀,只觉得怒火翻腾,又生压下去。
她问:“你叫什么?是哪里人?”
对方笑够了,长舒一口气,“瀛洲逐鹿城,周云溪。”
答案在心底浮现,可江银廓还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周道山的什么人?”
“幼子。”周云溪似乎陷入回忆中,“谢绮屠周家时 ,我十一,她带我去东苑挖尸,说若挖得满意,便放我族人。”
而结局在场众人都知晓。
当年许是觉得周云溪年幼,不肯落刀,可江银廓觉得谢绮糊涂,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当年为何故意留下祸患。
刑室中只有周云溪的声音:“听闻谢绮被杀,以为大仇不得报,谁知竟是假死,你们演的倒真,当年我若离开紫云城 ,就没有今日了。”
江银廓目光一暗,转念间望向周云溪。
“你的同伙是谁?”
周云溪的笑意更浓,“我正等着你问呢……你以为我是如何进入魏府的?”
出了牢狱,江银廓直奔魏家,寻了当日抄写礼簿的下人,婚礼当日出了大事,幸亏礼簿并没有丢。
下人寻来,交给江银廓验看,江银廓一展册页,全部铺在桌案上,仔细验看,最后目光定在一个名字上。
并桥谢家,周云溪。
“请柬呢?”
江银廓回身望向下人,许是神情太过冷郁,下人不由得颤了一下。
“有,小人这就去取。”
下人掉头就跑,没多一会儿,拎着一只布袋匆匆跨进门,江银廓也不等他安置,劈手夺过布袋,攥着袋子将请柬全部倒在地上,蹲在地上翻找。
看了几十个,江银廓终于在众多请柬中停下动作,她捡起一只请柬打开,里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谢绮的每一次心软,似乎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她望着请柬,忽觉眼眶滚烫,捏着请柬站了一会儿,扭头望向下人。
“节度使现在可在府中。”
“在,在西边的卧室 ,夫人也在。”
余音未了,江银廓已经迈出室门,轻车熟路来到卧室方向,只见房门紧掩,室内并无声响。
江银廓一把推开门扉,寒风涌入室内,翻卷了床榻间的帘幔,缝隙间,谢绮苍白的脸庞若隐若现。
她在桌案前看见魏时同的身影,对方正低头阅览送来的情报和得行军舆图,昨日的喜服并未脱去,身上还带着谢绮的血迹。
江银廓将请柬递到魏时同眼前,而他像是清醒一般,缓缓抬起头。
“刺客叫周云溪,是周道山的幼子,六年前谢绮留下他一条性命,如今回来报仇。”江银廓顿了顿,“这请柬,是谢绮生母卢氏给他的,据周云溪说,卢氏暗中给予他许多帮助,情报,金钱,身份……尽她所能。”
魏时同身上沉寂的氛围不再, 身上仿佛裂开一道口,莫名的情绪沿着裂隙涌出,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动,接过请柬。
江银廓话音戚然,“应该将卢氏带来,让她看看,谢绮因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魏时同的心脏忽然抽痛了一下,他猝然屏住呼吸,待疼痛缓缓褪去,他吐出一口浊气。
让卢氏亲眼看见泄气的样子,只会令卢氏舒心。
他将请柬揣好,起身欲走出大门,只是一夜未睡,加上心绪不安,站起身时脑子两眼发黑,不禁身形晃动。
江银廓连忙伸手扶住他,魏时同却挣脱了她的手。
“你去哪儿?”江银廓望着他的背影喊道。
“照顾好她。”
说话间,魏时同也没有回头,一路前往节镇府司,调派兵马,准备期间,他换了节镇府司的官衣。
他带着兵前往谢府,将谢家为了个水泄不通,那封请柬还揣在他怀中,谢府上下不肯开门,被贺州军生生撞开,魏时同跨进府门 ,有仆从上前阻拦,被卫兵挥刀斩杀,人人都怕死,几轮过后,无人敢上前阻拦。
魏时同的眼中只有脚下的道路,沿着记忆寻到当时的庵堂,猛然停下脚步。
黑烟如长龙,盘旋至天际,熊熊烈火早已舔舐到栋梁,烧穿屋顶,滚滚热浪翻卷,活人无法靠近半步。
烈火中, 庵堂大门紧闭,而一扇格窗却还开着,火光中,魏时同在那扇窗内,望见一双摇晃的双足,其中一只脚上的僧鞋,已经掉落。
那一场大火,将庵堂烧成白地 ,焦尸蜷缩在灰烬之间 ,早已面目全非。
卢氏宁肯自缢焚身 ,也不愿在见魏时同与谢绮,用壮烈的死法明示自己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