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迟不应声,骆君心中有了定数,提着篮筐说道:“既然无处可去,你便帮我收粮食吧,待粮食收好,说不定便有了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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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乱频发,村子里剩下的壮丁本就不多,骆君今年春日靠自己种了一些粮食,如今还在地里,若再不收,只怕熬不过今年冬天。
她带聂元景去看,麦穗已经重得吹向地面,徐风吹过,带起草叶的响声。
聂元景答应了骆君的请求,替她收割 ,二人也约定好,关于郭三台的死,只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天刚亮,聂元景便拎着练到走进田中,他手中常年握着铁器,却从不是为了丰收。
他置身金黄的良田中,迎着晨光弯下腰,虔诚得像一名信徒。
骆君会比他晚一些到来,来时会带着午饭,都是寻常方便拿取的东西,今天是烙饼,明日是黍米饭。
村庄闭塞,田地中忽然多出一张生面孔,不免引起村里人好奇,农作疲乏时,总有人站在远处,无声打量这位陌生人。
但还是有胆大的,前来与聂元景打招呼。
农富扛着镰刀路过,正巧遇见聂元景在地里收割,难免好奇。
“你是郭家什么人啊?”
等了半天,农夫不见聂元景回话,又上前几步,走到田坎前。
“哎!问你话呢?”
草帽之下抬起一双眼。
聂元景只是安静望了他一眼,并没有兴趣与他闲谈。
可农夫却不识相,放下农具,贴着沟边坐下。
“我听说了,你在郭三台家住了好几天了。”
农夫没听答案,内心更加蠢蠢欲动,希得到想要的答案,他的声音压低些许,再次问道:“你同我说句实话,你不是他亲戚吧?你俩是不是……”
私通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聂元景握着镰刀的手忽然间停下,他缓缓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发冷,安静望向对方的脸。
那视线令农夫发怵,下意识噤声,感觉再说下去,下一刻就会被那把镰刀一分为二。
幸亏骆君的到来,救下农夫。
骆君沿着田坎走,臂弯挎着一直竹篮 ,见到远处景象,心知事情不妙,于是大喊聂元景。
“元景,吃饭了!”
农夫闻声离去,骆君走到聂元景身前,二人在田坎边坐下,聂元景摘了草帽,掀开竹篮,拿出一张饼,咀嚼起来。
骆君望向金黄的田野,“张伯同你说了什么?”
原来那人姓张。
心思盘桓见,聂元景决定如实相告。
“他怀疑你我私通。”
骆君并不惊讶,撕下一块饼,塞进嘴里,慢慢的嚼。
聂元景问:“郭兄死了,你想过离开么?”
“去哪儿呢?”
人选择离开,是因为前方有心的归处,可她却没有。
世间好事不长久,她嫁给郭三台时,以为这便是归处,而这安稳,连三年都不到。
“寻常人之恶 ,比兵器箭簇可怕千万倍。”聂元景收了视线,望向骆君,“我从进村时就觉得,他们对你的态度,不太对劲。”
骆君轻笑 ,开玩笑似的问:“因为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娼妓?”
她轻易说出聂元景心底的答案,令聂元景猛然一怔。
哑了半晌,他缓缓开口,“是我唐突了你。”
“如果我今年冬天没有口粮,或许真的会卖身求生。”
生死摆到桌上明码标价时 ,尊严和脸面便不重要了,幼年经历过的旧事,让聂元景深谙其中的道理。
他将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重新拾起镰刀。
“不会让你走到那步的,”
聂元景走向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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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的风刮了许久,如野鬼哭嚎,刮得树影乱摆。
聂元景躺在床帐,在黑暗中空张双目,风声不止,他脑中思绪纷纷扰扰,都是白日里骆君模样,仿佛已经做好准备,坦然接受一切后果。
平静又决绝。
风中忽闻异响 ,引起聂元景警觉 ,他在黑暗中利落起身,屏息凝神,聆听外面的动静。
那是两道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人影拓上窗纸 ,缓缓移动向屋门处。
聂元景与黑暗中拿起未上枪头的白蜡木棍,摸到门前,等对方来到门前,猛地拉开门板。
外头的人下了一条,拔腿就跑,结果被追来的木棍击中了腿,滚翻在地,大叫出声。
聂元景站在院门前,堵住了二人去路。
夜色下,他看清来人,两个男人似乎同村的住民,但他很少与村民有交集,并不认识这二人。
骆君闻声赶来,看见院中两道人影,也是一震,可转念间,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走到二人面前,平声询问:“连胜,付满,你们来找我,怎么不敲门?”
连胜反驳:“谁说我们是来找你的,我们是来找他的。”
他说完,下巴一抬 ,虚指聂元景,聂元景冷目相视,完全不信连胜鬼话,连胜倒是吓得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看他。
聂元景说:“无论找谁,半夜不敲门,按偷盗论处。”
付满猛然扬声:“你个外人凭什么同我在这儿讲道理?我们郭家村一向夜里寻人不敲门!你去找村长告也是不敲门!”
明摆着强词夺理,却被付满说得理直气壮,聂元景对准付满就是一脚,付满痛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