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快走吧。”许冲不耐烦起来,点了根烟,要走去店里。
“许冲,抱一个。”楚绒说。
许冲愣了下,还是张开了怀抱。
“辛苦了。”她轻声说。
许冲的表情有瞬间的松动,拍了拍她的头顶,算是应答。
他站在原地,在烟雾中看着她跑向车子。手要插进裤兜时,摸到一张银行卡,微愣,他低头笑,“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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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绒坐在车里向后面看, 直到远得见不到许冲的背影才回头。
“卡给了吗?”段橪问她。
“刚刚偷偷揣他裤兜了。”但楚绒估计许冲肯定会给她还回来。
这点钱表明不了什么,顶多算是一份心意,她想许冲今后为自己活,钱是保障。
楚绒靠在副驾驶座椅上, 呆呆地看着前面的路, 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 “现在好轻松啊。”
段橪听完, 笑着看她一眼, “怎么个轻松法?”
“事情都解决了,我们也都长大了, 好像日子都有了奔头。身边有工作的都还在按部就班地工作,结婚了的婚后生活还算幸福美满,不是大富大贵,但是大家都健健康康,偶尔抽空还能聚一聚,这么多年也没走散,真好。”
随着车子在向前开的过程里,过去二十七年的光景在她脑海里重放了一遍又一遍。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人能放下一些东西,一是源于彻底的失望;二是真的过去了, 能重新拾起新的东西。人处于幸福状态的时候, 是不是眼前的世界都会变成粉色的呢?
她曾觉得幸福永远不会再降临,生活太苦, 她也失去了感受这种情感的能力。对段晓梅是一种爱与恨夹杂的失望, 这段亲情到最后都没能真正地和解。楚健同样也是, 她期待父爱, 又畏惧,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即使是父母, 好像都无法做到全心全意地爱她。她对这个世界的失望是从父母开始,却也在与他们相关的段橪身上结束。
后来,三分之一的幸福是楚绒自己建立的。因为好像从始至终,无论生活多难,她都不算真正地放弃自己。她想过死,却没真正尝试过。即使在生病的那段时间里,她依然有求生的本能。心里的两头怪兽在打架,打架了十几年,最后她自己获胜了。其三分之一,是身边的这些朋友。她遇见的人,都好好啊,太好了。不管是在窄子门结识的,还是南京相遇、重逢的人,都带给了她很多温暖。好像这个好坏参半的客观世界,实际上是好更多一些,只是她曾经目光太窄,缺少了发现温暖的眼睛。最后的三分之一,是段橪。
为什么会有人能这么爱她呢?连段橪自己都不知道,所以,这个问题无解。但被人无理由地爱着,真的好幸福。他的方法还是有用的,每天的一句“我爱你”,提醒她自己的被爱的,也告诉自己同样地要去爱正在爱自己的人。
段橪微微挑眉,“你好像忘了说我?”
楚绒抿着唇笑,侧看他,问:“我们一起走过了三分一的人生,剩下的三分之二还是会一起走的,对吗?”
段橪腾出手摸她耳垂,“又在乱想什么,这是需要问的问题吗。”
“专心开车。”楚绒虎声道。
段橪笑着收回手。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回来找我,将会过怎样的人生?”
“我没有想过不回来。”段橪眨了下眼,面色还稳着,“那我也有个问题。”
“什么?”
“如果我一直不找你,你会找我吗?”
楚绒认真地思考了一分钟,得出的答案是:“不会。”
她接着说:“当初把你推走,就是想要你过上没有我们的生活。事实证明,你在没有我的日子,过得很好不是吗。也就是你以前老说我,是在自私地为你好。我反思过,但不后悔。我的胆子向来比你小,也不如你坚定。如果你不回来,说不定我还在王东的公司做一具行尸走肉,这辈子也很快过去了。偶尔念起你,最好的方式的就是忘了你,洒脱地祝你幸福。”
“好狠的心。”段橪在她说完的半天后,才想出这么个评价。
“但是,哥。”楚绒停顿了下,“我应该还是会忍不住偷偷爱你。
“直到很久,很久。”
最好的方式是忘掉,可就是忘不掉有什么办法呢。
段橪的眼睛,不禁要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的下颚线紧绷着,半天没说话。
倏忽,他停下车,扭过头朝左边的车窗外看。
楚绒清楚地看见的他的面颊上滑过一滴泪,他哭得很安静,几乎没什么声音。她与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十指相扣,就扣着,互相都不说话。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肩,解了安全带,慢慢靠在他身上。
相扣的那只手,不再有染发剂的沾染,回归了本来的颜色。一直有些粗粝,覆满生活的印记。
直到她感受到段橪平复下来,才坐直起身,查看刚才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姜甜回国了,约我们明天一起吃饭。哥。”
“嗯?”
“你要去吗,可能苏尧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