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意是为她眼里的泪道歉,不论因为什么,只要她因为自己哭了,他就应该道歉。
但这时候听到翟静耳里,让她眼里含泪,却释怀地笑了出来,笃定说:“你终于承认你骗了我。”
梁嘉禾怔住了。
翟静摸着额角手感明显的伤疤,回忆当初的痛苦,蹙眉说:“它真的很丑,丑到每个见到的人都会说它丑,我不愿意去照镜子看它,不愿意梳头,因为梳子刮过它会有感觉,洗头的时候也不愿意碰……你是第一个对我说它不丑的人。”
翟静回想到……那是个下雨天。
放学后,她自己一个人在公交站等车,雨水从站台棚子边角滴滴答答落下。
有同班同学带着人过来和她打招呼,大声介绍说这是我们班最漂亮的班花,但翟静转过头的时候,收到的是一群嘲笑声。
那时候她额角的伤疤刚刚拆线,医生说不能捂着,天热容易发炎,所以她用发夹将刘海夹了上去,将红色毛毛虫的鲜嫩疤痕露了出来。
他们嘲笑说红的像鸡爪子,形状像蜈蚣,那就是鸡爪子杂交蜈蚣,生出来个她这样的玩意儿。
因为下雨又没带伞,翟静一直在公交站站着,她不搭理,不回应,那些人笑了几声得个自讨没趣,换话题聊其他的去了。
一会儿来了两辆公交车,走了一大半,又来个人。
春末的濛濛雨丝,落在水里荡起波纹,像是一道屏障,将外界的声音隔离在外。
翟静听见他们说话。
原先留下的对新来的悄悄说:“嘉禾,你看,那个人脸上的疤,像不像个蜈蚣,真特么丑。脸挺好看的,就是教疤给毁了,怪可惜的。”
翟静看了过去。
正说她坏话的男生猝然对上她的视线,吓了一跳,也不说了。
等这个男生也走了,公交站棚子下就剩她和最后过来的男生。
翟静额角的伤疤正在长肉,痒得她忍不住用手挠。
男生说:“最好不要挠。”
翟静看他一眼。
棚子有两片,翟静站在左边的最边上,男生站在两片棚子中间,动了动唇,须臾说:“不丑,挺好看的。”
翟静看着他,没说话。
他又说了一句:“他们就这样,爱夸大说法,其实不丑,挺好看的,像菲克波利糖,你吃过没有?”
翟静摇头。
她没见过,更没听说过。
公交车迟迟未到,两人静立着听潺潺雨声,过会儿,男生问她:“怎么弄的?”
翟静看向他,见男生似是真想知道,思索了会儿解释说:“清明回老家的时候,邻居家遭贼,我过去帮忙的时候被剪子划了一下。”
他十分意外,又关怀问:“头骨没事?”
“没有。”
“下回遇上还是能躲就躲,钱没了还能再挣。”
“嗯。”
又过了几分钟,公交车还没到,他又说:“你很勇敢。”
“谢谢。”
翟静的公交车到了。
回家后她上网搜了搜菲克波利糖,没搜到,没怀疑过是男生随口撰的,只怀疑是自己没听明白是哪几个字。
在学校,翟静见到梁嘉禾的次数并不多。
只有回秋冬换季被同学传染支原体,请假回家挂了几天药水,返校时堵车,错过饭点,到食堂吃饭晚了才见他一回。
因此梁嘉禾给她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她不知道他的任何信息,包括名字,也从未想过去打听。
上大学后想起来他的次数也很少,只偶尔在网上刷到类似于“高中最惊艳你的人”“你的学校有没有校草”之类的话题,才会想到他。
再见就是相亲场上。
虽然时隔多年,关于他的记忆消弭的连容貌都形容不出来,但一见面,翟静就认出来是他,那一瞬间开闸洪水一样涌进脑中关于他的记忆……让她明白,其实从未遗忘过。
……
斜对着霓虹闪烁的锦江水面,翟静陷入回忆,缓声道:“你知道……确定和你订婚时间的那晚,我高兴了一整夜。”
那夜前所未有的暗喜,余韵绵长以至回味至今。
遥遥青春岁月里的一抹亮色,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蒙尘,暗淡无光,她也从不抱有希望,但相亲时的突然相见,媒人带来他同意的消息,都是拂去尘埃的衣袖,让蒙尘的亮色焕发出更耀眼的光芒。
翟静说:“我形容不出来你在我心里具体的感觉,说好感,好像比这个深,说暗恋,又好像没有那么深刻。如果非要形容,白月光或许是最贴切的。”
她抬头看向夜空,“就像今晚这月亮,高高挂在夜空上,没有非要拥入怀中不可的欲'望,但又缺少不了,否则就是黑夜里的踽踽独行,磕磕碰碰……远远看着就好。”
她回头看他,梁嘉禾已经彻底呆滞。
“现在,这个干净明朗的月亮,你亲手毁掉了。”
翟静的声音依旧很轻,却让男人脸色惨白,脚下仿若突然踩空抖了一下,无助地扶上栏杆。
“媒人介绍你的时候,你知道媒人怎么说的吗?”
梁嘉禾自然知道。
媒人说他性格沉闷,上学时一心沉迷学习,佐以数个大学奖项证明,工科学校连只母蚊子都没有,工作后谁都知道技术工种的忙碌,身边也是没有女生,因此单身至今,还不会讨女孩子欢心,所以之前相亲的几个没几天就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