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云的心陡然空悬。
“阿洛!木兰!”顾不得雷声隆隆,暴雨如注,她拢了拢衣襟,大步冲进雨中,“阿洛!”
呼喊声很快被风雨吞噬。
她站定在值夜之人暂歇的角房门前,怔怔望着空无一人的内里。角落处,一豆烛火正随风摇曳,仿若不知此间是梦是幻的她的处境。
莫非昨日之事只春秋大梦一场?还是她被困在了醒不来的梦里,寻不见出路?
是宫里人不约而同弃她而去,还是事出有因,而她还不得其法?
雨水浸透里衣,凉意侵肌入骨,直追心口,姒云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跳愈发急促。
“噼里啪啦——”
“轰隆隆——”
“夫人?!”
正当她茫然四顾,不知今夕何夕之时,雷雨声里倏忽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应答声。
她撑住门槛,一脸怔忪地望向声音来处。
大雨如泼,廊檐琉璃瓦上开出朵朵水花,映入无垠苍穹。
若非那水色映照,如是暗夜,姒云定辨不出屋脊上方一袭夜行锦衣、蹲坐如同螭吻的召子季。
“夫人怎么出来了?”不等她出声,召子季已飞身而下,着急道,“外头雨太大,夫人快回屋歇着!”
“快快——这边!”
“……”
若有似无的说话声自雨幕之外传来,姒云渐渐回神,而后才看清褒宫大门口依稀若有灯火闪烁,一行车马停在门前,几道熟悉的人影正忙前忙后,似已整装待发。
这是在?打点行装?
姒云看向召子季。
呼吸急促、神色慌乱、目光闪躲……似正瞒着他忙碌着什么事,听见动静,才不得才赶来安抚。
许是昏睡太久之故,姒云突然感觉自己的脑容量有些不够用。
是她在梦里错过了什么要事?
“出什么事了?他们在作甚?”
“夫人,”召子季转身身向人影绰绰的廊下,飞快摆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夫人快回屋,把湿衣换下来!”
顾左右而言他,不似他平日所为。
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她沉下目光,又道:“宫里其他人呢?都在门外?阿洛呢?”
召子季挠挠头,正不知如何开口,抬眼看见檐廊拐角方向,眼睛一亮,脱口而出:“洛姑娘?”
姒云下意识回头:“阿……”
“洛”字没能说出口,姒洛的身形陡然靠近。
欣喜没能在她脸上成形,她信任无比的洛姑娘两眸一瞪,陡然扬起手,一掌劈向她颈后。
姒云:……
姒云身子一软,倏地没了意识。
苍穹如墨,镐京城里外大雨连天,如在哀叹一场浩荡而无望的别离。
第74章 国将不国
“驾!”
“骨辘辘——骨辘辘——”
夏日晴光透过十步一棵垂杨柳,跃过随风浮动的帘幔,潜进幽静安宁的辇车内里。
鎏金香炉、文竹笔墨,小几清茶,辇车开阔,此间主人家世不菲。
晴光掠过木几,拂过梦中人姣好却不安稳的眉目。面色苍白,眉心成结,两睫不停颤动,眼珠子滚动个不停,似被噩梦魇住,挣扎许久,依旧醒不过来。
“阿洛!”
辇车行经颠簸处,车身重重飞起,那面目柔美的小女子一声惊呼,陡然坐起身。
姒洛正背身而坐,双手撑着帘幔,又不时回头看她神色,似生怕暑气太盛,透过窗来,惊了她的梦。乍闻声响,她浑身一颤,收起手里的帕子,飞快转过身:“夫人醒了!”
少了一层遮挡,灼灼晴光肆无忌惮一跃而入。
姒云下意识闭上眼,适应许久,才眯着双眼看向打量她之人。
“夫人可还好?路上颠簸,可有哪里不适?”
她眼里的关切作不得假,颈后的疼痛却也还没能痊愈,想起雷雨夜之事,姒云的眉心陡然蹙起。
“你二人这是要把我劫去何处?”
姒洛朝后一缩,目光落在香炉上,手里的帕子不知不觉变了形状。
“你……”
“骨碌碌骨碌碌——”“驾!”
姒云愈发不解,正要追问,忽听车轮声、马蹄声随同长风浮尘跃入车帘,后知后觉同行之人并不只三两车马,而是浩浩荡荡一整个车队。
她心下一沉,一把掀开车帘。
漫天浮尘扑面而来,路旁的杨柳与青田几乎难辨形状。
队伍前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目之所及,车马并辔,你追我赶,却并非车水马龙、冠盖如云的繁华,反而隐隐带着几分慌里慌张、疲于奔命的紧迫。
“衣冠南渡”、“东迁洛邑”等等字眼不受控地跃入脑海,姒云心一揪,下意识撑住辇车两端。
“子季?”她稳了稳心神,朝驱车之人道,“这是要去、洛邑?”
“吁——”
听见动静,召子季拉住缰绳,一脸欣喜地转过身:“夫人醒了?身子可还好?”
见他两人一个比一个假装无事,姒云气不打一处来,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还不说?何事匆忙?为何举宫东迁?”
召子季的脸色蓦地一沉,他抬眸望向灰尘漫天的队伍前方,迟疑片刻,又回身看向姒洛,神色愈发暗沉。
仓惶、混乱,连护送他们离去的二师都不复往日里威风凛凛模样,形势之情急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