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不顾朝臣群谏,执意征收山川林泽税,惹民怨沸腾,亦非长久之计。
老臣恣睢无忌,新君羽翼未丰,天下共主周天子,听来煊赫无双,原来和她一样,置身樊笼,身不由己。
春月西落,窗外冷风簌簌,漫漫长夜若无尽头。
许久,案头烛花发出噼啪一声响,姒云回过神,抬眸看着虢石父,沉声道:“虢公又为何想让大王亲征?”
“犬戎犯边,我虎贲如何能置之不理?”虢公鼓一派正义凛然,“再者,伯士虽被俘,五师主力仍在,若是大王亲征,必能让五师声势大涨,将犬戎贼人一举拿下。”
既然如此有理有据,又为何不直接上书周王,而要如此大费周章,经由她给周王吃枕边风?
大宰皇父所求是贤臣之名,眼前之人,他所求又是何物?
姒云眸光忽闪,心如明镜。
若是周王亲征失利,不明真相之人只会相信稗官杜撰——奸妃褒姒狐媚惑主,怂恿周王亲征,酿下灭国之祸。
若是周王大败猃狁,逆转战局的虎贲自此声名显赫,眼前这位两鬓霜白的虎贲之首或能一步登天,立时被拜为上卿也未可知。
生逢乱世,谁人不为己?
身为误入此间的旁观者,姒云比他看得更清楚,眼下的周天子根基未稳,朝中权臣当道,贸然亲征实非良策。
“虢公之意,妾身明白。”
她举起仍被桎梏的双手,示意他解开的同时,淡淡道:“天时不早,还请虢公先送妾身回宫要紧。”
“夫人深明大义!”虢公鼓大步上前,一边替她松绑,一边道,“夫人私下出宫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夫人若是不弃,不如依原路返回?”
姒云:“……好。”
带着满身泥泞回到召和门前时,长庚星已高悬于顶。
春竹迎风绕,依依宫墙柳如故。
姒云拂了拂身上的尘土,举目望向浮光掠影的三乾殿方向。
莺梭织柳,又是一日好春光。
“系统?”她站在贺兰山石旁,迎着料峭的的春风默念。
「?」
“走事业线,不走感情线,行不行?”
「先秦时代史料稀少,我们无从得知褒姒和周幽王真实的情感关系。」系统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不过,大部分华国人都笃定爱慕和咳嗽一样无法掩藏,考虑到史书里的褒姒连笑容都吝啬给予周王,您的提议听起来并不违背人设。」
“那就好。”
“咕噜噜……”
姒云提着的心刚刚放下,辘辘饥肠倏忽发出不合时宜的抗议声。
时辰尚早,宫城里外还不见炊烟。离早膳开宴席还有个把时辰,要吃上东西,怕是要自己动手才行。
姒云调取出脑海中的王宫布局图。
召和门偏远,回褒宫要穿过大半个王宫,还是去御膳房近些。
只不成想,布局图里看起来方方正正的周王宫并不似表面那般四通八达。
一炷香后,她被一堵意料之外的院墙挡住了去路。
一枝海棠探过墙头,春风拂过,满地落英簌簌起舞。
不难想见,初落成时,眼前这院落怕也是个飞檐彩栋、精雕细琢之地,耐不住岁月磋磨,风沙侵蚀,现如今满院萧条与斑驳,荣光早已不复。
周王宫里怎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姒云提敛起衣袂,蹑手蹑脚近前。
第11章
“吱呀——”
“有人吗?”姒云推开虚掩的大门,探进半个身子。
春风吹动婆娑落英雨,灼灼其华倏然跃入眼帘。
一墙之隔竟是个一眼望不到边的桃园。
时值春三月,园中桃李若霞,流水声声,芳菲正盎然。
本该是个人间仙境,只因院落荒颓,草木久无人打理,桃树下遍生野花野草。
这是什么地方?
她沿着水流声一路朝里,不多时便瞧见一座若有年岁的桃木屋。
门前堆着陈年柴火,屋顶的稻草湿湿嗒嗒,窗棂上若有霉灰。
“有人吗?”她站定在桃木屋前,再次开口。
耳畔依旧只有簌簌桃枝同风舞,是座废宅无疑。
抬眼瞧见流水边有一丛野生的芦蒿,肚子又实在饿得难受,姒云怀揣着碰碰运气的心思,推开小木屋的门。
却是个十尺见方的小厨房。
灶台、橱柜、桌椅……不同于院墙的斑驳,小木屋里的物事不仅摆放整齐,且纤尘不染。
她走向灶前,打开靠墙的厨柜一看,铜簠铜簋,锜釜碗箸,餐具炊具具齐,鸡蛋五谷也有备置。
外头看像是荒废已久,里面看又似有人常住,实在是矛盾。
“咕噜噜……”
肚子再次发出抗议声,姒云不再犹豫,口中念念有词,“明日定来归还”,一边拿起铜盆,从簠器里舀了些小米出来,推开小木屋的门,大步走到水势湍急的流水边,让流水冲刷小米的同时,顺手摘了一把长势不错的野芦蒿。
居然还有此等意外之喜。
姒云将芦蒿洗净,端着铜盆晚回走。路上又看见几棵野葱,顺手摘了几根,一并带回小木屋中。
现世里的姒云曾和外婆在乡下住过一段时日,生火做饭于她并非难事。
不时之后,袅袅炊烟升起,锅里的小米粥汩汩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