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扫过她青丝垂落的鬓边,抬手扶稳那支摇摇晃晃,像是匆忙戴上的云纹簪,让出间距,若有兴味地盯着她看。
袅袅春晴跃入西窗,照向贝母珠帘,春风一吹,满室光影摇曳。浮光拂过面颊,乱了满池春湖水。
眼见周王的唇愈靠愈近,姒云身子一僵,下意识错开脸。
余光里映入珠帘之外,送他进门的姒洛此刻低垂着头,颊边泛起若有似无的红晕。
梧桐摇曳的窗外,依稀若有人影绰绰。
姒云心念微转。
他这般作派,莫非是为让宫人瞧见,他对自己是如何偏爱有加?偏宠无度?
“阿洛!”眼见姒洛倾身欲退,她陡然抬手挽留,“先别走!”
姒洛两眼浑圆,似被她的举动唬得不轻,手里的帕子攥紧又松开,进退两难之意已呼之欲出。
周王却不见怪,似一心沉醉于痴迷人设,见她眼里漾出惶恐,忽地弯腰抵在她肩上,肩膀颤动,闷笑不已。
姒云:……
天子恣睢,喜怒无常。
许久,似终于觉察出怀中人的僵硬与勉强,她揽住对方腰肢的手微微松开,直起身,凝望向姒云。目光状若缱绻,只有与之相对的姒云知晓,他眼里还噙着几分不与人知的戏谑与淡然。
觉察出他的松动,姒云黛眉微挑,撑在他肩上的手陡然用力。
哪知人没推开,颈上的伤口反而碰到了衣领,她倒抽一口凉气,双手下意识捂住脖颈伤处。
周王垂眸而望,看清她领下伤痕,刚刚松开她的手不自觉一颤,双唇不由自主平拉成一线。
领若蝤蛴,本不应多添桎梏。那棕色指印实在与她不衬。
姒云却已顾不上他是怒是喜,趁他松手,转身坐回到梳妆柜前,仰起脖颈,凑进铜镜细看。
头顶上方倏地一暗,周王跟来梳妆台后,眉目垂敛,神色幽微。
“大王一早前来,是为何事?”姒云黛眉轻挑,忍不住放下铜镜,迎向他意味不明的目光。
周王似漫不经心扫过她颈下,倏地抬起右手,顿在半空,许久没有动作。
俄顷,春光拂过桃花面,他的脸上再次浮起仿若戏谑的笑容,慢条斯理道:“昨日之事,云儿才开了个头……”
明晃晃的珠帘外,姒洛的头越垂越低,似不忍卒听贵人房中秘事,恨不能钻进地里去。
姒云蹙起眉头。
一双凤目翦秋水,惯会惑人心。
他故作深情,故意将推拿说得似是而非,故意拖长音调,惹人遐想,是生怕外头的宫婢听不清楚?
“大王是想再试一次推拿?”
“夫人,奴婢……”
“阿洛不忙!”不容她说完,姒云再次脱口而出。
害怕与之独处的心思昭然若揭,房中倏忽一片阒然。
姒云心头打鼓,只怕这阴晴不定的少年君王突然发难。
昨夜之事足以让她看清,系统或许的确给了她金身不破的设定,只这设定非但不能免去物理伤害,反而一次次提醒着她,死遁并非出路。
久不闻声响,她抬眸偷觑。方寸之地,周王依旧眸光垂敛,似笑非笑,好似百般纵容她的任性与心思。
姒云心思急转。
他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在人前装出深情模样,要留下姒洛或许并非难事。
双眸顾盼,笑靥如花,回想起电视剧里见过的绝世佳人们,她下意识放慢动作,衣袂半遮面,娇声道:“大王,让阿洛留在屋中,可好?”
笑靥美如画,只抬眼偷觑时,眼底那星光亮一不小心泄出了几分狡黠与心思。
见她画虎不成反类犬,明显不愿却不得不他虚与委蛇,周天子凝眸而望,扑哧笑出声。
不等她琢磨出下一句台词,周天子突然俯身上前,眼里挂着明晃晃的笑意,凑到她耳畔,亲昵道:“云儿要什么,朕都答应。”
姒云:!!
如此浑然天成的演技,她自叹弗如!
颊边生燥,她下意识避开他噙着热意的吐息,垂眉想了想,又仰起头,道:“大王只是想推拿?”
眼底的防备呼之欲出,周王视若无睹,只垂目看了看她旧伤未愈的手腕,淡淡道:“云儿的手?”
“无妨。”姒云转身招呼姒洛,“打盆热水来。”
“诺!”
与周天子虚与委蛇只是被逼无奈,设法出宫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思及此,她便没了与之周旋的心思。
交代完姒洛,她提步美人榻前,仔细抚平绒毯的边边角角。
“云儿不怪?”
姒云动作一顿。
姒洛出门时已掩上房门,如今房里只他两人,如是低眉顺眼又是为何?
她下意识看向窗外,莫不是门外有人?房顶有影卫?
“大王来宫中探望,云儿喜不自胜,如何会怪?”她若无其事收回目光,站起身,一边福礼,一边道,“云儿替大王更衣。”
如是顺从,周王却不买账,只又沉下脸,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直到窗外拂过簌簌风声,他眸光一颤,垂敛下目光,张开双臂,颔首示意她近前。
姒云碎步上前。
束发右衽,听来容易,哪知周王的朝服层层叠叠,解开一层,还有几层。
颊边泛起薄红,额边不自禁沁出细汗,到腰封时,姒云的眉头已紧拧成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