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消失在马路尽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洒脱决然，好似早有决定。
此一别，大约就是人海相别，花开两边，再无相逢的可能了。
张启山长出一口气，忽然觉得这些年来的层层负荷如枷锁皲裂，他什么都没有了，却也因此轻装上阵，伸开翅膀尽力翱翔了。
他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男友，但他想，他必须回头，那是他之所以成为现如今这个他的源头，他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前路红尘，行人纷纷，大家都埋头往前，不念回头路，而他甘愿转身，逆光踽踽，独行成一股逆流。
第45章 雨中救师生
很快交接好这边的工作，将租住的房子退了，带着简单的行李去了桃园村。
说来也是讽刺，桃园村虽然叫着这个名字，却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般的存在，倒不是穷山恶水，但作为苏中地区的村子，孩子却是连念书都成了问题。
当地实行撤点并校的这几年来，村小学都取消了，孩子们大多集中在镇上，教育资源也更加集中。
不幸的是，桃园村因离镇子比较远的关系一直没能并校到镇上，孩子们依旧在村小学念书。可是因为资源全都被集中了，学校里没几个老师，一个年级百来个学生，分了三个班，居然只有三个老师加一个助理，这些老师大多兼职着各个学科。好在三个老师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两个还是退休返聘的市里级别优秀教师，经验比较丰富，孩子们还算教导的不错。只是难免僧多粥少，人多就无暇顾及了，孩子们的素质也是参差不齐，好的奇好无比，差的就特别差，而且还有不少孩子“瘸腿”，有些的学科跟次之的学科能有截然不同的排名。
如果是人多一些，或者在管理方面有点经验，又或者是学校资源比较好，这个问题其实很容易就能解决了，但当前的桃园村小学什么都做不了，徒徒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这一切，直到一个暴风雨的天气里，悄然发生了转变。
当然，命运的转折写在无数个隐秘的细节里，多少人直到参天巨树刺破天际，惹天翻地覆的那一刻都不会将苍穹白日的灼阳同某日细雨下滋生的暗芽联系在一起。
那日正好处在梅雨季节，长江中下游每逢这个时候都异常多变，天气跟孩子的脸似的，前一刻晴空万里，后一秒就能大雨倾盆。
张启山好在是有一辆二手代步车的，否则突起的骤雨下，立下就能成落汤鸡，届时怕是连衣服都没法换。
正庆幸着，视野中的雨刷移开去，露出连绵天穹下的惊险一幕：一个奇怪的身影一下没了影子。
张启山愣怔片刻，总疑心自己是看错了，这种暴雨下能有什么突然消失的，更何况那“东西”身影看起来十分奇怪，人一般大小，背上却驮着个什么东西，应该是看错了吧……
这么想着，雨很快又下了起来，耳边“噼里啪啦”的，嘈杂又静赖，仿若世界只有这无穷的雨帘子。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鬼使神差地刹住了车，一脚踩上油门时张启山还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神经，下一刻腿脚就不受控制地往适才那“东西”落水的方向跑去。
豆大的雨点四面八方咋来，视野都有些模糊。
张启山不管不顾，很快到了水边，急促的水面上，一大一小两个人死死抓着树桩子，呼救声掩盖在雨声滴答里，但两人没有放弃，拼命伸手招呼，想让人发现。
扬中市不愧是长江中下游，属实算得上水乡，到处都是碧汪的水色。漫天水光在晴天里水光潋滟，在雨季里却甚是危险，河流湍急，一不小心滑落很有可能被卷到大河里，一路飘到长江运河。
顾不上想太多，张启山脱了外套一跃而下，拼命游到近一点的树桩子边，伸手欲救。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脸上都是水珠，焦急地指着身后的学生：“先救孩子。”
张启山这才发现身后那个小小的影子居然是个十岁不过的孩子，想来刚才孩子在这个女孩身上，看起来才形态怪异的。
他水性还行，赶紧顺着木桩游过去，将孩子拉过来游上了岸。
还来不及休息，又继续下去救了女孩子。
在精疲力尽之前，张启山终于将女孩子救上了岸，不禁庆幸还好先前有常年游泳的习惯，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在这湍急的河流中顺利救下两个人，搞不好能连自己都搭进去。
周围一片荒芜，入目是大片农田，不远处的小楼房若隐若现，张启山见没什么躲雨的便将两人邀请到车上，关上一地雨声，准备将惊魂未定的两人拉回家。
“你们去哪里啊？”从后视镜里能看到女孩子抱着孩子发抖，两人脸色都苍白无比。
“我们去桃园村小学。”出口的声音依旧是彬彬有礼的，不禁让人印象甚佳。
一听“桃园村”几个字，张启山侧目看去，心中明白这是他管辖的村落的居民，声音更关切了几分：“你们不回去换个衣服吗？孩子感冒怎么办？”
女孩子摇摇头：“我要去上课呢，去迟了孩子们该等了，就不换了。至于小凯，那边我给孩子们备了些常穿的衣服，他正好可以换上。”
女孩子叫秦美，是桃园村小学唯一的年轻老师。她不是本地人，就读的师范大学毕业后参加了教育局的统一考试，其实也没那么伟大，用她的话说，完全是想“先就业再择业”，先在桃园村落个脚，等到有好机会再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