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特性商明漪很早就跟家人科普过。
章鱼在最后一次产卵结束时,会用撞击礁石的方式自我伤害,与此同时,她的孩子随洋流浮游到了百公里以外,这样的牺牲是不收取回报的。
商汀兰道:“水儿,这叫母爱,就像妈妈爱你一样,为了你,妈妈什么都愿意做!所以你一定要保证自己平安,不能拿生命开玩笑!”
几十年如一日的人为干预见效显著,商明漪艰难学会了NT(Neurotypical)孩子与生俱来的逻辑、联想能力,却始终难以提取到‘爱’这个词背后蕴含着的无私奉献。
她理智地反驳道:“不是,这是基因定式,两亿多年里为了繁衍而酝酿的器官骗局,只要切除视腺,雌性章鱼就会停止撞击水箱,激素回归正常水平,如果是因为爱的话,那爱消失得太容易了。”
“傻孩子。”商汀兰欲哭无泪,“你不能拿动物比人,人是不一样的。”
商明漪知道此时妈妈很心痛,便用重复过无数次的策略施以安慰,她停止对话,拥抱了母亲,乖乖承诺学着去‘爱’。
“没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妈妈。”她在心里如是说道。
如果她说出声来,商汀兰大概能听出,那是怜悯的语气。
来自一个不懂爱却承载着厚重爱意的孤独症患者。
这就好比把一整袋白糖倒进生来没有味觉的人口中,他从不知道甜是什么滋味,还会纳闷,这跟嚼砂子有什么区别。
不能达成共识、无法分享快乐的时候,金山银山都是废墟。
房间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商汀兰推开:“水儿,今天没课,怎么不多睡会儿……你在跟谁说话?”
“是戴安娜,她向我埋怨最近搬家太多次了。”商明漪坐在床上,开着电脑,没有玩手机。
“哦,我还以为你在跟人打电话,来吃早饭吧。”
湖京大学博士楼单人单间,无需合宿,母女俩睡一张一米八的大床,卧室只有床两边很窄的路可以通行,加上梳妆台就只能坐在床上了。
她们来到小餐厅,商汀兰从德国带了香肠,给她看当地照片,然后要求商明漪用照片里的元素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至少涉及一个人物。
干预训练已经融入到日常生活中。
商明漪一坐下,商汀兰就心疼地捏女儿肩膀:“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吃得不习惯?”
“睡得不好。”
商汀兰捧住她的下巴细细端详。
“是,都有黑眼圈了,水儿,毕业很难吗?我听公司里下属们说,有很多学生被导师绊住不给毕业,是这样吗?”
简单的设问,商明漪完成得很漂亮,她立刻推及自己:“别人会这样,我不是的。”
商汀兰:“要不这样吧,现在容儿也需要照顾,我去三环那边买套房子,咱们一起住,你不是想去虎乾工作?就在附近找,妈妈托关系替你找找人,当然了,肯定也要你自己去面试。”
“我已经是三级研究员了。”商明漪把整根香肠塞到面包里,捏住蛋黄酱瓶子,边挤边画了两圈莫比乌斯环,“戴安娜也不想总搬家。”
参加过论坛的学生都会挂名研究员称号,相当于虎乾生物公司的无偿外包,真要转正进去,光靠湖大毕业生的学历还有点不够格。
这里边弯弯绕绕,生意场上多少利益相关,商汀兰清楚,不愿多说。
“那个……”商汀兰抿了一口咖啡,紧张问道,“那个魏参,人怎么样?”
“人很好啊。”
“你跟妈妈说说,哪方面的好啊?”
商明漪奇怪地看她一眼:“容儿跟你说了?”
商汀兰不解:“说什么,这熊孩子,在外头住宾馆,也不知道来看看你。”
如果商汀兰不提,商明漪绝对不会觉得奇怪的。
一般来说,她从不干涉别人的行为,除非她会模仿一些人的言谈习惯。
“那,魏参,他还有没有联系你?”商汀兰试探道,“要不你约一下他,咱们请他吃顿饭,感谢感谢他。”
昨晚买菜回来,对面宿舍的女同学莲莲还问起,说那个接商明漪下班的帅哥怎么不来了。
提供住宿,包吃包接送,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连个电话都没有吗?
上次给他打电话,也不觉得语气多冷漠啊。
“噢,他好像很忙。”
商明漪慢吞吞点开微信,向上滑了三下,却怎么也找不到魏参的对话框。
她在看手机,商汀兰却在关注她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商明漪聊天有个别扭的习惯,就是她一定要是结束对话的那个人,她让魏参不要回复,也就再没收到魏参主动发来的消息了。
搜索框输入:欢欢。
显示结果却是跟徐行之的聊天框。
商汀兰总算看明白了:“他把你给删了?!”尾音拔高。
再直接在好友里搜索魏参,结果无。
“……”商明漪果断放下吃了一半的热狗,回屋穿外套拿钥匙,对商汀兰道,“妈妈,是容儿把魏参删了,我坐地铁去找他有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