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祸根,来源于爹爹至高无上的地位。
那时候明稚已经大了,跟着闺阁手帕交们也捂着眼睛读过‘红娘俏’‘纱窗报’之类的混书。偶尔,也会读些‘悔叫夫君觅诸侯’的怨诗。
可读归读,总是一知半解,不知其深意。
直到父亲官居高位,母亲开始日日接见那些贵妇人和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
起初,明稚还私下问母亲:“娘是要给哥哥问亲吗?”
母亲笑意浅浅,“不是。”一转头,嘴角微微苦意。
明稚看见那抹苦,脑海里朦朦胧胧的纱窗纸蓦地被捅破。铺天盖地的苦涩压的明稚喘不过气。她顿时明白什么,生气的要将这些女人赶出去。
母亲却拦住她,“你赶出去了,痛快了。让你爹将来如何自处。这些夫人背后都是高官显贵,人家好端端来做客,却被大棒子赶走。他日同朝见面,别人问起。你让你爹如何回答。”
明稚气愤道:“她们若真单纯做客,谁拦着她们!”
母亲依旧淡淡的,“是了。直接答冯俏善妒也是个法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稚气的直跺脚,“她们怎么那么坏。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爹爹有没有…与他们何干。”明稚都快气哭了,眼睛红了一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因为苛刻。”母亲平静道:“她们这样苦过来的,岂图大家都这样苦。”
“好坏啊。”明稚替母亲委屈。
母亲笑笑,“是,很坏。所有人都告诉你,你不能和其他人不一样。否则就是善妒,就是妒妇。将来会被浸猪笼,会下地狱,会不得好死。”顿了顿道:“而且到最后,她们会语重心长的告诉你,她们是为你好才说这些。”
“谁要她们自以为是的好了!”明稚愤怒道。
明稚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怕哭出来。哽咽的问,“为什么啊。你和爹爹两情相悦,你们这么多年都没有别人,你们两这么好…哪里就需要她们为你好了。”
“因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母亲笑着答。
明稚拿这句话去问哥哥,章鹿佑道:“道理很简单。那么多人给陈先生提亲,他们是关心陈先生的婚姻大事吗。”
“不是。”明稚很聪明道:“他们是为了在陈先生身边说上话。”眨眨眼睛,“因为陈先生能在爹爹面前说上话。”
章鹿佑夸赞她一番,笑道:“这就对了。他们给爹爹送女人,送歌姬。所图所谋也不过如此。只是爹娘感情好,天才塌下来了。”
明稚不太理解。
章鹿佑道:“其实这些天,给爹送礼的,毛遂自荐的多不胜数。送房契,送地契,送金银珠宝、古玩名画更不在话下。连我出门和朋友吃酒,都会遇到免单请客的‘叔叔们’。”
章鹿佑无不心酸道:“在中学堂,奉承我的先生,同窗都比以往更甚。”
甚至有一天,他回房睡觉,一掀被子,里面竟然钻出来一个光溜溜的姑娘。吓得章鹿佑连夜回府,不敢再在中学堂留宿。
章鹿佑看了眼明稚道:“只是爹娘感情好,你们看到的,在意的,只有别人要给爹送女人而已。”
明稚这下明白了,问,“爹不能不要吗。”
“能。”
章鹿佑干脆道:“收礼是门学问,等你再大点。娘和陈先生就该教你里面的门道。收谁的礼,不收谁的礼,收多少,回多少。都是有讲究的。”
明稚好奇的趴在哥哥膝头,“什么讲究啊。”
章鹿佑语重心长道:“从这些礼物和人情往来中。无形中可以告诉别人你选择的立场,这件事的看法。以及,暴露自己的缺点。”
“什么缺点,怎么暴露?”
章鹿佑道:“比如爹收不收女人这件事。收,里面又分收谁的,不收谁的。照单全收,还是择着收。这里面细细分析下去就是立场和喜恶。
顿,“不收,则分不敢收和不想收两种情况。”
明稚迫不及待的问:“不敢收是什么,不想收又是什么。”
章鹿佑道:“不敢收,多是因为妻族强大,妻子强势。故而不敢。不想收,要么是看重嫡妻,要么…咳。”那有毛病,精薄肾稀不敢放纵。
明稚狐疑道:“要么什么?”
章鹿佑万分尴尬,含糊道:“不重要。重要的是,爹爹没得选。外公退阁,又膝下无子。孔家式微,尚不能自保。所以妻族强势这条路走不通。”前二十年可行,再过几年,冯家孔家再次发达起来了,也可行。
唯独现在行不通。
章鹿佑心情很复杂。起初他不知道这些,以为是自己不争气,才惹得父母不和。后来知道了,却不知如何是好。艰涩道:“而章首辅要声称自己不好色,那更没人相信了。这不亚于昭告天下,他重视嫡妻的感觉——哪怕妻族没落。”
明稚两眼放光,向往道:“可是这多美啊。”
章鹿佑扯扯嘴角,不予置否。凭良心说他并不愿意看父亲添人,惹母亲伤心。可将母亲暴露出来,又是章鹿佑最不愿意见到的。
这世上肮脏的人事很多,欺辱女人的手段更多。章年卿许是不好动,可冯俏太好动了。好一点的,拿母亲威胁父亲做什么事。要钱要官,那都好说。
若遇见丧心病狂,父亲得罪狠的人,抓母亲和明稚出去□□。即便事后千刀万剐,也弥补不了当时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