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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炼回首之绕君心_净土梵音【完结】(81)

  我方才化出的三昧真火虽抵住了那道亮光,余热却燃着了之前我喝过的酒埕里的残酒,顷刻间火光四起。我虽不畏火,然阁楼里皆为木制书橱与竹简绢帛,皆不得近火,我花了些功夫才将火势灭去,好在阁楼里典籍并无损毁,但四面墙体皆有火舌舔过之象。我正寻思要如何褪去那些痕迹,阁楼外门忽被打开,入目即是匆匆披衣赶来的藏经楼管事和三两学宫弟子,站于他们身后的,便是面色煞白的穆瓴。

  北石楼学堂正厅,当中一幅盘古画像,左墙上书“信义为本”,右墙上书“恭谨守礼”,此八字为学宫总训。此刻我正跪于此正厅中,面向盘古画像两日两夜,纹丝未动。虽然我自幼顽劣,皮厚耐摔,但如此一动不动且不能施定身术,对于我这喜动之人着实苦不堪言。两日来我能感受到穆瓴焦灼目光在我身后来回辗转,我却无法回应。自前日夜里我被藏经楼管事带至师尊面前,穆瓴有意向师尊和盘托出藏经楼阁楼之事,但被我以目示意,他方最终忍下。这两日我被罚跪于学堂正厅,想来他应有向师尊求过qíng,不许任何弟子入厅探视,否则那些最喜看我倒霉的蛟族弟子定然排着队入厅对我极尽挖苦讥讽之能事。尽管如此,两日过去我仍是头晕眼花,最终体力耗尽,倒地不起。

  醒来时,但见我身处一huáng梅花树下,其花香馥郁,与檀香有几分相似。我缓缓坐起,见此梅树繁花竞放,蔚如huáng云,而在花事最浓处,竟升腾起一簇金色华光,华光中隐见一幼蛟形态。此时后头传来师尊的平稳嗓音:“云绛,你可认得此处?”

  我忙向师尊行礼,道:“师尊,此处可是我所居右配殿里的小跨院?这huáng梅便是磬口梅?”

  师尊点头:“此梅树长于此处已有数千年,因常吸玄杞峰灵雾,得以花开终年不谢。为师曾说,此跨院只待有缘人得入。”

  见我疑惑,师尊便将此跨院来由始末向我道来。师尊有一妹,嫁与一蛟族男子,后二人遇险,xing命垂危。彼时师尊之妹已近临盆,她心知她夫妇二人生还无望,遂以所剩余力催产下一未足月儿,将此孩儿托与师尊后,夫妻俩不久便闭目而逝。我见到那簇金色华光,便是那未足月儿的胎盘。师尊言其妹当初入右配殿催生,此孩儿甫一降生便被胎盘托起直飞入磬口梅树繁花处驻下,瞬间华光初现,满园芬芳。师尊之妹道此孩儿由huáng梅供养乃天赐机缘,师尊遂封起跨院静待有缘人入内将此孩儿唤醒。那日我昏倒后被师尊送回寝舍,师尊见小跨院封印忽已开启,便将我置于花树下,果见华光更盛。

  我听罢奇道:“我竟是那有缘人?我可唤醒这孩儿么?”

  师尊道:“这孩子先天不足,魂魄不齐,需得多年津养,补足魂魄后方可如常养育。”

  我忽而福至心灵,拿起陶埙对着那孩子chuī起那曲《断殇》。但见华光稍隐,小小蛟身微动,蛟首似是有所感知般伸向我方。我一喜,上前细瞧这个孩儿。只见他于一片huáng色光晕中,似浮似沉,双目紧闭仿佛正在做着美梦。我向师尊道:“徒儿自小与阿兄相依为命,并无弟妹,可否做此孩儿之姊,好生照料?”

  师尊颔首道:“你初入学宫,我便觉你似是与这孩儿有缘,如今看来,你果然极具救赎慧根。如此我这外甥便jiāo由你来照料了,为师亦盼能早日见到这孩儿能如寻常孩童般活蹦乱跳。”

  我心下一动,笑道:“师尊可是念起穆瓴师兄孩童时趣事来?”

  师尊摇头轻叹:“阿瓴这孩子自小便端方沉稳,确是让为师甚少cao心,只是缺些童趣,终是小憾。”

  我稍脸红:“徒儿倒是给师尊添不少麻烦。”

  师尊慈爱一笑道:“你xing子直慡,也是跳脱得紧。”

  一日后师尊敕告全宫:弟子云绛,违规携酒潜入藏经楼禁地,酿成火事,虽未损毁书简,仍须小惩大诫。着禁足于寝舍思过一月,抄经二十卷。全宫弟子须以此为戒,谨守宫规。

  我看到此谕,心下怵然。师尊虽私下待我慈蔼,面上仍是一副严师作派。抄二十卷经书,我一月下来手臂要作废了。可再不qíng愿我也得静心抄写,写乏了我便去跨院里chuī埙给那孩子听。不知是否经文抄久了,我若是领会到其中一些妙义,便会福至心灵以埙音chuī出,瞧着那孩子听我chuī埙听得甚是欢快,师尊见了亦十分忻悦,我遂趁着这当口乞请师尊让我见一见穆瓴。师尊沉吟许久,未置可否。

  我禁足十日后,穆瓴终得进右配殿来看我。彼时我正一脸苍白伏案抄经,似“如是入无为正位者,不生佛法;起于我见如须弥山,犹能发于阿耨多罗三渺三菩提心,生佛法矣!”之类梵音于我脑内纷然陈列。此种心境下骤见穆瓴,我还以为自己抄经日久已呈现幻觉了,赶忙闭眼念起:“一心禅寂,摄诸乱意;以决定慧,摄诸无智……”穆瓴轻握我手,声音温润如暮chūn溪泉,道:“云绛,是我。”

  我立时睁眼,见果真是他,此刻正一脸关切望向我,那双美目似有若无地流露出些我看不太明的qíng绪。我不知为何心头涌起一阵委屈,倏地“哇”一声号啕大哭起来:“我那时见天灯she出亮光要伤你,一时下手不知轻重化出三昧真火,没曾想竟烧出那般火势……我时时后怕,若你没能逃出阁楼,那三昧真火会不会往你身上再弄出几道伤痕……你若是如阁楼那几面被烧黑的墙那样变成玄蛟了我该如何是好……”

  穆瓴执帕替我拭泪的手晃了晃,而后浅笑道:“现下我无事,你莫难过。”

  我忽而想到,从前我随平乱归来的阿兄去送些随扈老兵返家,有些等在家门的老兵之妻见到丈夫归来时似乎便是我现下这幅哭容,而那些老兵见其妻伤心,貌似也会说方才穆瓴说的那些话。我蓦地尴尬起来,立时止哭,心下奇道我被罚跪罚抄书时也未曾难过,为何一见穆瓴便溃散大哭呢?难道是抄经抄傻了?

  穆瓴见我不哭了,便轻声问我:“你这数日来过得可好?”

  我吸吸鼻子答道:“我还行,就是每日要去……”我正想说要chuī埙给你表弟或表妹听,忽而想起这金光孩子的事师尊让我暂时瞒着穆瓴,我立时转口道:“每日要抄这繁书密简,我累得够呛。”

  穆瓴翻着我抄完的经书,浅笑道:“现下你已抄有四卷,余下十六卷我循着你字迹替你誊抄罢,待到你解禁的时辰我便将所抄书简拿来。”

  我当即摇头:“你还有自己课业,哪能腾出这时日替我抄写?”

  “无妨,我抄写比你快速。”

  我赧然道:“那……你就帮我抄十卷罢,左右此祸事乃我所犯下,我理应受罚的。待你替我抄完那十卷,我再送你麟羽致谢……”

  穆瓴失笑:“你的麟羽再繁多亦经不得你这样拔去送人,况且麟羽也应在你身上才显绚丽。云绛,你我之间……原不必算得如此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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