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珏与骥昆同时放慢马速，并排挡在云歌身后。孟珏侧身，挥剑抵挡着空中she来的箭簇。骥昆则腾身倒坐于马上，飞刀拨扫。饶是如此，还是有两支箭簇从云歌的身侧飞出，没入前边两个先零骑兵的脊背中。那两人一先一后僵硬，失衡，坠下马去。云歌不能自已地抖动了一下。
“握紧缰绳。”孟珏重又策马赶到云歌身边，低声促道。
骥昆也重新策马追上去，同时对四下发令道：“散开火把，不要聚集在一处。”
持火把的先零骑兵，随即拨转马头四下散去。周围暗将下来，一时只听到狂乱的马蹄声和耳边呼啸的风声。云歌奋力挥鞭，只觉得出谷的这一段坡路异常颠簸。前方忽然一片斑驳耀目。云歌一惊之下才发现那是一处结冻的冰瀑。那一片耀目的正是冰面上反she的火光。
“右边。”骥昆伸手拉住她的缰绳，在她撞上那冰瀑前带她绕了过去。
绕过冰瀑，坡势渐渐转平。云歌知道他们就要冲出小玛谷了，心底微微平静下来。
前方忽有躁动之声，继而传来先零先锋骑兵的呼号之声：“有月氏人在谷口。”
“跖库儿。跖库儿。我要见跖库儿。”一个带着酒浊之气的声音大声嚷道。众人望去，看见一个苍老寥落的身影带着十几个月氏人守在谷口。
“láng彦伯伯。”骥昆愕然勒住马。
一旁的犀奴道：“他们的人不多。不过谷口窄小，一下子也冲不过去。恐怕得打。”
“láng彦忽然出现在这里，是友是敌难以分辨。谨慎起见，小王现在应该舍弃láng彦。”孟珏提醒骥昆道，“你若下不了手，孟珏愿意前往。”
“曾为师徒，我做不到。”骥昆摇头，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孟珏，“你更不要贸然上前……阳平坡还需要你。”
孟珏微微一滞，“我以为你入谷是因为……”
骥昆点头，停了停又道，“还是我来应付他。”
孟珏沉吟片刻，“好，我尊重小王的决定，……”
一旁的云歌听得云山雾绕，只觉得他二人的对话如暗语般难以参透，“你们说什么，我听不懂。”
骥昆转过头来，眼中有一片复杂的痛楚，“你一向喜欢一走了之，自然不会理解留守人的苦。”
孟珏面无表qíng地将云歌的马拉至身旁，“小王专心些。láng归的人很快会追上来。如果说服不了他，我们会相机而动……”
骥昆没有再说什么，打马向前，渐渐bī近守在谷口的月氏人马，而后大声道：“láng彦伯伯，我们先零人无心骚扰你们的谷地，但你们扣了我的女人，我实在不能不出手。月氏人以借粮和与匈奴合兵为诱饵，引我们前来，想要用我们的头去换汉人赏钱的事，我们也已经知道，就不计较了。还请你放我们出谷，不要bī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跖库儿，我不怪你。我来本就是要与你说清这件事。”对面的láng彦回道，“我弟弟láng归骗了我，我才会写那封信给你，让你们冤枉走了这一趟。我知道阳平坡在闹饥荒，这些黍就算我的一点歉意吧。”láng彦与他所带的月氏骑兵撤向谷口的一侧，几辆马拉的大车出现在火光中。那些大车车身深广，轮形巨硕，显然是适宜在山地中行走的货车。
“好。跖库儿代先零的老幼谢谢歙王láng彦。”骥昆右手握拳击在胸口之上，发出嗡嗡闷响。这是西羌糙原上勇士向对方致敬的最高礼节。而后他向身后发令，先零骑兵随即鱼贯而行，穿过狭窄的谷口向外而去。
云歌也随着众人策马向前。经过谷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好奇，抬头看了一眼láng彦，却见他须发灰白，形容憔悴，落寞的眼神却望在自己身上，亮了一亮，“跖库儿，这可是你去年到范夫人城接我时同行的那个绿衣姑娘？看样子后来你出关去寻她，还是寻到了……我想你娘在天上也可以安心了。”
云歌愣了愣，这才知道原来去年他们在鲜海边分开后，骥昆还曾出关寻过她。
骥昆却只淡淡苦笑了一下。一旁的孟珏表qíng素然轻扬马鞭，促动云歌的马向前而去。
忽有刀铁相击马嘶人喊之声从后边传来，先零人的队伍霎时被冲乱了一些。
“我弟弟的人追上来了。你们快走。”láng彦催促道。
孟珏转眸回望了一眼，忽然策马靠近láng彦，一手勾肘一手拔剑。下一瞬，他手中的剑已经锁在láng彦的脖子上。
“孟珏，你要做什么？”骥昆愕道。
“我尊重小王的处事，也请小王尊重我的行事。”孟珏回道，而后他又低声对手中的láng彦道，“我们带着这些粮食实在走不快，你弟弟也绝不会放过我们。只能得罪了。只要你不挣扎，大家各得其所。”
láng彦没有说话，眼睛却看向骥昆。骥昆微微皱眉，眼中却渐渐露出钦佩与认同之色。他略带歉意地向láng彦点了一下头。láng彦的面上虽有些恼恨，动作上却配合了许多。
后边的叱咤之声渐渐bī近。láng归果然已带着人追了上来。
孟珏远远道：“láng归，你再往前走，你哥哥的xing命恐怕不保。
láng归大笑道，“我哥哥曾做过跖库儿的师傅，我就不信你们能拿他来做人质。”
“láng归首领若是不信，大可以试一试。”孟珏水波不兴，徐徐道，“小王就是看了láng彦的信才走了这冤枉的一遭。这会儿心中的愤怒正无处发泄。不信，你可以自己问问小王。”
跖库儿木着脸抬手，也将刀架在láng彦的脖子上。
láng归止住笑，表qíng不再轻松。
平旦之时，天幕正是昼夜jiāo替时的极致的浓黑。青厥山口附近隐隐移过一队游火，在穿梭的夜风中明灭不定。先零的马骑环在几辆大车前后，正在火光的映照下缓缓前行。
láng彦与跖库儿骑马并行，跟在大车之后，都是神qíng严肃默然不语。
láng彦忽然勒住缰绳，道：“跖库儿，我送你们就送到这里吧。”
骥昆转头望向láng彦，谦然道：“láng彦伯伯，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出于无奈，希望你能原谅……”
láng彦惨然一笑，一时老态纵横，“我的能力有限，怨不得天，怨不得地，更怨不得你们。”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云歌，又道，“你也早已长大了。”他轻轻叹一声，拨转马头向小玛谷行去。骥昆远远而望，心知先零和月氏已由此结仇，他们的师徒qíng谊也已从此转淡。
“阳平坡的事qíng可是有变？”孟珏的声音忽然从暗夜中传来，“零格和图遂先动了手？”
骥昆拨转马头，一时没有回答孟珏的问题，“你贸然孤身入谷，是不是应该先给我一个解释？”
孟珏微滞了一下，“云歌知道了月氏人的yīn谋，是来阻止我们入谷的。而那两个月氏人的话语中泄露了天机，我恰巧察觉而已。”他沉眉抬眸，“小王可以以后再拿孟珏问罪，现在时间不等人，小王先回答我，是不是零格和图遂先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