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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支曲_小重峦【完结】(29)

  云歌想起以前刘弗陵为政时宽和简政,总是尽量减免百姓的各种徭役赋税,不禁有些黯然,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汉律规定每人一生必须戍边一年,他必是归心似箭。却还能记挂着带一条毡毛毯回去,是一个顾家的人。”

  “你说的正是。”骥昆瞥了一眼云歌忽然暗沉的眼眸,又道,“后来他喝醉了,告诉我他在修筑张掖郡东南的一个的亭障时,曾无意发现一条gān涸的伏流与亭障东侧的一口枯井相通。不过他急着回去与妻女团聚,怕多生事端便没有向上报告。

  “伏流?”云歌想起曾在《山海经》中看到过有关的记载,不觉眼睛亮了一亮。

  “就是暗河,”骥昆见她眼中的黯然淡去几分,眼中也dàng起笑意,“我曾听族里的老人说起有条叫靳勃河的暗河,就在浩门附近小玛谷的一个山dòng中,近年来日渐gān涸,便心疑正是那个汉人所说的伏流。

  “所以你便去探寻了那条河?”

  “嗯,”骥昆道,“我依着族中老人的指点,前往探寻,竟真的寻到了那个山dòng和那暗河。那暗河开始是溶dòng,后来便变为无水的地xué,我一路走下去,的确发现有分叉连通到一个枯井中。想来以前这暗河便是这口井的水源。我在那枯井下呆了一会儿,还听到几个汉人戍边的兵士在井上聊说他们家乡的事。”

  “你从枯井进入了汉地?”云歌紧张地问道。

  “没有。”骥昆耸了耸眉毛,笑道,“我只想知道这暗河通往何处,便又沿着那河道继续往下走。谁知那地xué竟是延绵不断,我又走了一夜也不见尽头,正当我要放弃的时候,前方的头顶忽然有了亮光,我顺着那亮光向上攀去,出了地面,再环顾四周,竟然发现自己置身漠外。”

  “啊?”云歌下意识地收住马缰,一时惊愕不已。

  骥昆见她默不作声,也收住了缰绳,道,“你不必紧张,我并不曾将这暗河同到漠外的事告诉族中人。”

  云歌知他误会,忙道,“我只是颇感意外,汉朝铁骑开拓的四郡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玄机之处,竟可以连通羌地和匈奴。”

  骥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云歌,我们约定一件事qíng好吗?”

  “什么?”

  “我们都不参与汉人与羌人的战争,只做一对坦诚相待的朋友可好?”

  云歌愣了愣,圆睁的眼睛慢慢弯成一对的月牙,“嗯。好。”

  他们下了马,在林间的一块儿空地上燃起一个火堆,就着水囊里的水又啃起了gān硬的锅炕子。吃着吃着,云歌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你是说去拜祭碉楼还要带一只祭羊吗?羊不是你们羌族的灵物吗?”

  骥昆点了点头,“羌人部落多以羊为灵物,但是楼薄有所不同,他们以虎为神灵,听说也和无弋爰剑有关。你知道当初秦朝的汉人曾经追捕他,结果他躲进山dòng里,曾有虎型的火焰出现,没有伤到他却庇护了他。”

  云歌托着下巴眼睛朝向夜空,似乎在想象无弋爰剑逃难的景象,她的眼睛微微而张,月光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清丽的曲线。骥昆在火堆旁静静地瞧着她,火焰在他的眸上跳动着。

  过了一会儿,云歌小声问道,“那个没有鼻子的女人呢?你知道她的故事吗?”

  “你说无弋爰剑在旷野中遇到的那个女人吗?他们相伴一生,应该很幸福吧。”

  云歌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骥昆却笑了,“你是在想她受的劓刑吗?”

  云歌把头搁在膝盖上,点了一下头。

  “你是不是替她受的苦难而难过?”

  云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又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娘说,那个女子一定是极美的,否则无弋爰剑也不会第一眼就爱上了她。可也一定因为她的美貌,天也妒地也恨,才遭受了这么多苦难。或许倒是这个劓刑从此保全了她。你看她不是嫁给了我们糙原的英雄了吗?

  云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眉间的纠结的怨抑却四下散开了。她依旧盯着那燃动的篝火,思绪又不知飘向哪里。骥昆拨动着火堆中的柴木,并不打算打断她的神游。柴木噼里啪啦地响着,除此之外就是夜的寂静了。

  云歌忽然抬眼笑问道,“祭羊可以带回来吃吗?”

  骥昆愣了愣,道,“当然可以。“

  “我一路都在考虑如果把锅炕子放在羊ròu汤里化开,一定是美味。一定要连骨的羊腿ròu,炖到不见一滴油的浓汤,再佐以香菜……”

  “难道把这里当厨房,试验你的菜谱?”

  云歌略有窘意,“我们已经gān啃锅炕子好久了。”

  骥昆哈哈大笑起来,眼中却有几分自责,“好,我们这就出发吧。楼薄虽然不蓄养牛羊,却有狩猎带回的野羊临时圈养在寨中。我们去弄一只来。我也想尝尝你这个长安雅厨的手艺呢。”

  两个人息了火堆,将马在林中藏好,便在夜风的掩护下出发了。

  注:[1]无弋爰剑,羌人领袖。秦厉公时为秦国俘获,以为奴隶。不知爰剑何属于哪种戎。后来,爰剑得逃亡归故土,秦人追之急,藏在岩xué之中,得免再被俘虏。羌人说,爰剑藏xué中时,秦人焚烧dòng口时,有景象如虎,为其蔽火,得以不死。爰剑既出,又与劓女于野相遇,遂成夫妇。劓女耻其容貌,被发覆面,羌人因以为俗,遂都逃亡入三河之间。诸羌见爰剑被焚烧不死,以为他是神,都敬畏他,推举他为豪,河湟之间五谷少,禽shòu多,以she猎为事,爰剑教他们耕田畜牧。

  第十六章 楼薄

  月色中隐见一条山路通上依坡而建的楼薄石寨,那山路又渐渐隐没在曲折jiāo错的寨道中。然而无论是那山路还是寨道上都既无火光,也无守卫。云歌不禁低声问道,“无人守夜,可见民风淳朴,只是他们不怕外族来偷袭吗?“

  骥昆道,“这通向顶寨的山道好似迷宫,只有族中人会走。来偷袭的人走晕了头,反会陷入族中人的巷战中。“

  “那这山道倒胜似守卫了。可我们也会迷路吧?“

  “不当紧,有我呢。“骥昆笑道。

  云歌便随着骥昆,攀上那山路,又入了乱如麻线的寨道,迂回着向寨顶而去。夜色中云歌看不清道旁层叠的石屋群,只大抵觉得山下的石屋促小,越往山上走,石屋的体量却越来越大。

  “越往上石屋的主人身份越高贵,所以房子会越来越大。“骥昆一边小声解释,一边伸手将云歌拉上一处台地。台地上未建任何石屋,视野开阔,倒像是为了临风而设一般。云歌临到那台地的边缘,向来路望去,但见皓月当空,月光把石屋顶都镀上了一层银色,层层的屋顶便如一栉栉的鳞片浩浩地流下山坡去。

  “好美!“云歌轻叹。

  “到了。“骥昆在不远处轻唤。

  云歌寻声而望,但见暗夜中不知哪里来的火光,正将骥昆长长的影子投在他背后的石屋壁上摇摇而动。她循着那火光而去,只觉得寨道越走越窄,正以为到了尽端,屋墙忽然出现一处dòng口,一片异常开阔的石坪出现在眼前。坪上空无一人,中心却有一处巨型的方形的下陷,火焰正在那凹xué中熊熊而舞。纵使离得这么远,云歌的脸颊也能感到火塘送来的炙热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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