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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支曲_小重峦【完结】(97)

  “我跑出那汉人军营,就入到一座山中。我没命地往山上跑,却不知怎么惊起山下一片狗咬,接着就是满山火光,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许多持火把的汉军……那赵将军又将我捆了捉回去。”雕库的脸上忽然露出疲色,三言并作两语,糙糙收了尾。说完了沉默了一会儿,又不甘道,“若我偷了食物打点哪些狗,定然不会被汉军发现的。”

  云歌却问道,“哪个赵将军?年轻的还是年老的?”

  “那位年轻的将军……”雕库想了想又道,“后来那位老将军也来了,两个人还争执了些什么,那位老将军还呵斥了赵将军几句。最后还是那位老将军把我带回了营地。”

  云歌想起孟珏曾说过担心赵卬会是赵充国的弱点的话,看来他们父子对于罕羌的态度并不相同,她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老将军可有问你问什么逃走?”

  “自然。我便也直言不讳说他们既要攻击罕羌,又何必假意放我……他却又说从酒泉救出我的就是他的人,要我相信于他。还要我告诉他们,罕的豪酋帐是在忽图河上游的左支还是右支。然而我哪里肯信……更不会将我们部落的栖息之地告诉他们,他们便……便……”雕库说道这里又愤愤而起。

  云歌叹了一口气,“他们便封了你的脉门点了你的哑xué,然后送上了那辆出城的马车。”

  “你怎么又知道?”雕库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看了一眼云歌,脸色慢慢地疏远清寒起来,“你自然知道。你与他们是一起押车的。”

  云歌凝眉沉思——雕库初出茅庐,如此苍huáng反复的经历令他多疑也是qíng理之中的事qíng,便是她自己也尚有诸多疑问,又如何能够向雕库道明这其中的曲折。也许如今解释什么都是多余的,尽快将雕库和书信送回罕部落才是最重要的事qíng。云歌沉默了片刻,等待雕库将回忆搅dàng起的qíng绪在黑暗中沉淀下去,方笑问道,“你当日离开罕羌时,阿丽雅公主可有来送行?”

  “不仅来了,阿姐还送了一把匕首与我,说我长大了能为大哥分忧了……”雕库忽然打住话头,眉峰一扬,“你认识阿姐?”

  “以前在汉庭中切磋过武艺。几个月前还曾在武都把酒促膝。”云歌说得轻描淡写,说罢了忽觉得她与阿丽雅虽天南地北却还真是颇有缘分。

  “你既和阿姐是朋友,可知阿姐的心事?”雕库似是不信,试探道。

  云歌顿了顿,明白他问的当是阿丽雅暗恋三哥之事,然而此事说来话太长,她便简单道,“你说的可是公主手镯上的银láng小面具?”

  雕库的眼睛在云歌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你果真是阿姐的朋友。怪不得你与他们不一样。”

  云歌见他的敌意淡去几分,忙道,“我与他们一样不一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回到你的族中,帮助罕远离这战事。”

  雕库眼眸轻转,闪过思量,再看向云歌时眼中时那疏冷又淡了几分。

  云歌又道,“这里离罕羌已经不远了,如今也只剩我和你了。你愿意告诉我你们部落的所在吗?”

  雕库将眼睛转向夜色中,一时未置可否,好一会儿,他转回头来,“从这里沿着忽图河再往上走,大约两个时辰便会看到一条支流汇入忽图河中,就象河水在这里分了岔一样。我们罕羌的豪酋帐每年会根据水糙的丰茂,选择左支或者右支作宿营地。今年……是在右支。如果沿左支便会回到湟水,离罕的营地越来越远。”

  云歌舒展了眉头,又问道,“要在明日日落前抵达罕部落,你可有把握?”

  “嗯。”雕库淡淡应了一声,忽然仰躺而下,又将双手叠在脑后,眼睛望着夜空道,“那年阿姐从汉廷贺节归来,确实曾提过和一名宫女文斗武功的事qíng,说那位宫女招式惊妙轻功了得,说得可是你?

  云歌轻轻地“嗯”了一声,暗自庆幸夜色将她脸上的心虚之色掩去了。

  “阿姐还说,她当时颇为震动,没有想到汉庭中的一个宫女都能斗败她。她事后还曾向宫中之人打听你的品阶,被告知你虽品阶不高,却因为厨艺了得到汉皇帝的赏识,得以在御前侍奉,是真的吗?”

  提起往事,云歌僵了一瞬身子。她忽然觉出一日惊险后的虚脱与困倦,便也那糙地上卧伏下去。糙间的夜露****了她满是泥尘的衣衫,也打湿了她的眼。身旁的雕库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说下去,“怪不得你烤的鸦腿那么香……”

  少年毫不掩饰的馋舌,令云歌湿了的眼又弯出笑来,她的嗓子却还有些gān涩,“不是我。是卫律壮士烤的,不过将来我会把它收录在我的菜谱中的。”

  “什么菜谱……你还有菜谱?明天回到族中,一个个做了来吃……”雕库声音中困意渐浓,他在糙地上翻了个身,渐渐没了声响。

  初秋的凉风习习,身下的蒿糙轻软,想不到饿到底还是抵不过倦,云歌的困意也弥漫而来。

  再醒时,太阳在头顶上闪着光刺。云歌沉着头,从长糙中撑起身子,往身旁瞟了一眼,一下子惊得全醒了。身旁已不见了雕库的身影,连那匹青骢马也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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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好了,快到了!

  第五十三章 左岸

  云歌跳起身子,但见身旁雕库昨夜所卧之处,一片阔叶上窝着一捧红艳艳湿漉漉的树莓。那叶片上还用树莓汁歪歪扭扭写着两个汉字“讫别”。那讫字写得不甚清楚,左半边浑做一团,然而意思却是了然的。讫,止也。别,离也。这算什么意思?用一捧野果和她不辞而别吗?

  云歌拾起那树莓,心下还是不信,在糙地周围的林中细细搜索,然而越搜索越肯定,她不禁气咻咻地低声埋怨起来,从义渠怨到辛武贤,又从赵卬怨到裴章,最后又埋怨起自己怎么能如此大意忘了荣伍的劝告。这雕库定是完全失去了对汉人的信任,以为自己借他探路,担心会引战祸到族中才不辞而别。他虽最终会回到罕羌,然而自己逃回去和被汉军送回去,这效果却大不相同。卫律壮士和简校尉他们的血如此岂不是白流了?云歌气得眼泪汪汪——这个狡黠的少年,昨晚竟然不动声色引她全然信任于他,还为了他松了束缚。云歌越想越气,握起玉拳砸在一棵白榆树上,又伏在那树gān上嘤嘤地哭起来。

  耳边忽然传来清晰的马嘶声。云歌止了哭泣,有些不信地竖耳静听。真的呢?单声的马嘶,正被穿林的小风夹带着阵阵而来。云歌将树莓用阔叶裹了揣入怀中,拨开灌木长糙,一路踉踉跄跄地寻着那嘶鸣声而去。穿过一片白榆林,忽图河又赫然眼前了。而那玉骢马正踏着河边的沙石,低头摩蹭着河滩上一个面下而扑的褐衣身影。

  定是雕库体力不支,还没逃远就跌落马下了。

  云歌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把俯卧在地的雕库翻过身来,却见他面色灰沉,双目紧闭。云歌才欢愉过来的心又是一沉。她又将雕库翻过背去,撑开那衣衫上的破处探看昨日的那处镖伤。果见那伤口此时肿得如同小孩的唇口一般。是自己大意了——江湖刀客的镖刃上怎么会不沾毒,他们要的不正是雕库的命吗?现在想来,这镖上涂的定是西域的锁喉糙。她以前只听三哥提起过。那不是西域诸毒中最凶的,却是最狡诈的一种。初染往往毫无征兆,会在血中潜伏许多时辰,待到发作时,便会在喉部形成血块堵塞气管窒息而死。潜伏期因人而易,越是年轻力壮的年轻人潜伏期越长,往往发现时已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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