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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后_白日上楼【完结】(279)

  苏令蛮仰着头看他,眼睛是不容错辨的怀疑,若圣人当真处心积虑地想置人于死地, 如何会让一个不知名的宫人“不小心”路过?

  杨廷摸了摸她脑袋,直到那头才梳顺了的黑发又乱糟糟的,才慢悠悠道:

  “我家蛮蛮何时长了个这般聪明的脑袋瓜儿?给爷瞅瞅。”

  苏令蛮挡开他手,“快说。”

  杨廷这才道:“那宫人我后来在阿爹的外书房见过, 大约……是阿爹留在宫里的暗桩。”

  所以,该是看顾他的?

  苏令蛮又有点不大明白这对父子的路数了。

  回回见时,互相都没个好脸, 互放狠话,放完一个人跟没事似的照吃照睡,一个人则怒气冲冲回府,想法子给人添堵。

  “所以……阿翁其实是知道你当时的经历的?”

  苏令蛮试探地问, 杨廷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摇头道:“我从来没问。”

  她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阿翁权倾朝野,压得圣人喘不过气,将恨移到了他儿郎身上,若阿廷当时没救回来,杨家便只得圣人一个后代,只要宰辅后来没有再生儿郎,那杨照的地位必然是铁板钉钉,动摇不得。

  “阿翁……可想过,那个位置?”

  苏令蛮指了指上头。

  杨廷目光复杂,半晌才迟疑道:“阿爹这人,我从来就看不懂。”

  历朝历代的权臣,便没几个能善终的,阿爹若想当,当年圣人与太后孤儿寡母时便能当了,毕竟年龄合适,又同为杨家嫡支,偏为了一个托孤的遗言,僵持着没当。

  可若不肖想这位置,自该兢兢业业地辅佐圣人成才,偏又处处压制着圣人,不肯放权,以至于圣人在年幼时便恨毒了他。

  不过这些也不值当对苏令蛮说,杨廷并不yù将太多朝堂之事带回家中,只道:

  “不管阿爹如何想,我与圣人……却绝无可能和平共处。”

  不论是年幼时的戕害,还是如今层出不穷的手段,杨廷但凡想起暗卫传来圣人有几回梦中呓语,便觉怒不可遏。

  他……竟敢肖想阿蛮!

  郎君qíng绪转换如此剧烈,苏令蛮靠得极近,自然感受到了,一下子从哀绝的沉夜,进入了愤怒的深渊,她颇有点不适应,可问杨廷,却怎么都不愿意开口了。

  这边温泉别庄温馨话过去,那边宫廷内却已刮起了血雨腥风。

  刑狱司与宗人府联合办案,其中牵涉到了皇后、容妃与半途夭折龙子之间的关系,自然不敢不谨小慎微、勤勉办事,一条条的暗线被迅速揪出来,由专人整合到一块——

  很快,结果出来了。

  条条桩桩,都指向皇后,人证物证齐全,容妃一身轻薄的白衣,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还未出小月子,看着更是消瘦可怜得紧:

  “圣人,请您为我们的龙儿做主啊。”

  她的伤心,绝不是做出来的,凡见到之人,都忍不住为这痛失孩儿的母亲感到低落、甚至遗憾。

  雨打芭蕉万点愁。

  圣人微微鼻酸,刑狱司司掌与宗人府监理都磕着脑袋候在殿上等候示下,在容妃的哀痛yù绝里,朱笔一批:

  “着皇后嫉妒成xing、仪容不修,戕害皇嗣……”

  皇后被黜,关入宗人府,等候进一步的问罪;而容妃暂掌凤印,监理后宫,王家风头一时无两。

  史家阖家喊冤,毕竟这戕害皇嗣之事若当真坐实,不单是皇后一人获罪,史家也落不着好,史家七十岁老族长满头白发,颤颤巍巍地敲响登闻鼓,以求直达天听,孰料敲完鼓例行的十杖下去,直接当场毙了命。

  这下京城舆论哗然,不论是平民百姓中还是朝中众臣,都忍不住翘首以待,打算看圣人会如何处置。

  史家作为曾经坚定的保皇派,头一批投诚的世家之一,当初圣人许以后位,意义自然是不同的。

  *****

  “阿蛮以为,圣人会如何做?”

  杨廷下了一子,示意苏令蛮接着,温泉别庄远离尘嚣,暖风徐徐,宫城内的剧变,似乎完全影响不到此处——

  不过也只是几乎而已。

  苏令蛮攒簇着眉举棋不定,身后是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大树,郁郁葱葱的树冠将这一隅遮了个严实,细碎的光掠影似的照下来,衬得那张脸更有种惊心动魄的艳丽。

  杨廷不催促,苏令蛮斟酌再三,终于落了子,才漫不经心地道:

  “史家毕竟不遗余力地支持圣人多年,族长又去了,若当真有罪,也差不多得了惩罚。圣人……若想地位稳固,自然不会轻易对付史家。”

  若动了史家,岂不寒了其他保皇党的心?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矣。

  杨廷点点头又摇摇头,此事论理原该如此,可惜的是,圣人xing子别扭,自小被阿爹压制着不得施展,平生最恨的,便是受到钳制——不论是舆论,还是qiáng权。

  史家族长又敲登闻鼓喊冤,以死相bī,将他立于危顶,便是一种钳制。

  何况,杨照成婚多年,后宫佳丽三千却一无所出,太需要一个孩子来安众臣的心了——若让杨廷赶了先,这筹码,可就又轻了一分。

  是以,史皇后所行非但罪大恶极,且影响极为恶劣,不杀一儆百,如何震慑后宫那些鬼蜮伎俩?

  “史家非但翻不了身,还会获罪。”

  “将军。”

  杨廷落子抬眸,微微笑了起来。

  苏令蛮将棋子一扔,无趣地扁了扁嘴,道:“又输了。”

  正说着,院门口林木匆匆来报,面色凝重,杨廷安抚地道了声:“去去便来。”人已经起身而去。

  小八这才心惊胆战地凑上来,也不知怎的,她每回见王爷心里头都心惊胆战的,跟见了活阎王似的。

  “娘子,可要去午歇?”

  苏令蛮抬头看看日头,只觉得浑身发懒,“我让绿萝去办的事,如何了?”

  “绿萝姐姐还未回来,想是还要一阵。”

  正说着,绿衣双髻的绿萝从抄手游廊而来,行路无声,步伐极快,走到苏令蛮面前先行施了一礼,才过来与小八一左一右地搀着她。

  苏令蛮近些日子被用得狠了,常常觉得困乏,便也依着了。

  “阿萝,事qíng可办妥了?”

  “回夫人的话,奴婢……并未寻到大娘子,四处问了问,确实在龙津渡口有路人见到过形容相似之人,但还说不准到底是不是她。”

  前日婉儿突然登门,激动地道在朱雀大街上见过一个与苏令娴极其相似之人,因隔得远,尚且有些模糊,可以婉儿的话来说便是:

  “那贼妇,便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罗婉儿与苏令蛮自小jiāo好,自然是同仇敌忾,对她大姐姐积了一肚子的憎恶,此时冷不丁见着,自然如临大敌,咬牙切齿上门。

  苏令蛮将信将疑,且不提她一和离妇人,没着没落地来长安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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