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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天下_小叉【完结】(344)

  果然,还是开始了。

  其实梓言在第一回见到李凤宁之前,就听说过随儿的名字。毕竟十岁出头就能把几间铺子打理到妥妥当当的孩子,并不是谁家都有的。及至入了魏王府,在发现随儿居然一点没有jīng明算计,反而十分天真纯澈的时候,梓言内心深处不是没松了口气的。他觉得凭那样的随儿,是拦不住他的。

  但其实,他错了。

  小院再大也有限,没多久梓言就到了外间,然后看见窝在榻上的随儿。

  他好像正在写些什么,背后靠着榻椅,胸前贴着贴着,大半个身子都被挡住。屋里因为烧着地龙,他只穿着件略厚的秋衫。浅绿的衫子上绣着淡粉的荷花,衣袖墨绿色的滚边衬得他手腕莹白如玉。

  “公子,梓言来了。”立在一旁侍奉的桃埙低声提醒。

  随儿闻声抬头,正好与梓言的目光对上。他瞬间便绽开清澈甜美的笑,“梓言哥哥。”那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即使是老于世故,说惯了场面话的梓言,也不能从那样的表qíng里找到半分假装和客套,甚至下意识地也跟着浅浅一笑,“随儿,我来看看你,顺便送些东西过来。”

  “真的?”随儿咧开嘴,眼睛一亮,然后转头就去催促他的小厮,“桃埙,愣着gān什么,快去倒茶来。”

  桃埙看着栗笙,自以为隐蔽地瞥了眼梓言,见栗笙十分郑重地微微一点头,才犹豫着去了。

  梓言心里一阵冷笑,却到底没在面上露出半分。

  他以前出来那地方,腌臜事只会比后宅更多,哪里会不知道这两个小厮眉来眼去地是为了什么。只是当他再一眼看到仿佛浑然未觉两个小厮一片为主忠心的随儿,只是满眼期盼地看着他,梓言顿觉一股微微的错位与违和感。

  “梓言哥哥你带了什么给我?”随儿问他。

  这个语调……

  与当初他第一回见他,第一回称呼他“梓言哥哥”,真是一模一样的。

  “年节的礼单终于是抄完了。凤宁看过之后,君上和长史那里都说要再给你看一眼。”梓言说,“另外,还有些人单送了东西给你,东西还存在前头,礼单我带过来了,要怎么归置你自己吩咐下去吧。”梓言一边说,一边把两沓誊抄过的礼单递了过去。

  “给我的?”随儿接过来,只扫一眼,“赵……哦,对了。”他略一想,随口就朝梓言解说道:“这家的女儿去年逃了劳役要罚,我帮着说了点qíng。”他略一顿,“赵家手艺一般,林子里却有几棵上好的檀木。”他又翻过一页,眉头微蹙,“怎么又是这个钱九。”他转头吩咐一旁的栗笙,先jiāo代把金的玉的全退回去,又点着礼单说留下的东西给这个给那个的,到最后竟是自己一样都不留。

  梓言在一旁瞧着他半点不勉qiáng的样子,心里那种诡异的违和感就更qiáng了。

  是人,就有yù望。

  梓言的目光稍稍下移。

  随儿虽然大半个身子都被榻桌挡住,到底因为肚腹隆起,所以还是能看出一点来。

  他将要为父。

  但是照通常意义上来看,他却一无所有。

  他虽然住在□□,名义上却只是秦王的“表弟”;他住的院子宽敞奢华,却从房梁到地板都不属于他;他空有一个金童的名声,管的却是别人的产业,就算是秦王君也能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彻底夺了他所有的大权。

  但就算是这样,对着那些显然能成为保障他生活的财物,他却好像嫌麻烦似的,想尽办法送给别人。

  “这人的手艺那么差?”梓言轻笑,一副闲话家常的模样,问的却是他心底的疑惑,“瞧那礼单上也有给孩子的东西,留下一两件来玩也好。”

  随儿却眨了眨眼,似乎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孩子”指的是谁,好一会才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头时一脸理所当然:“小姐预备的就够了。”

  那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凤宁,好像没吩咐过预备下东西。”于是梓言忍不住就多说了一句。

  “没有就没有。”随儿心宽得很,“反正在家里,冷不着也饿不着。”

  居然是真不在意。

  梓言好歹阅人无数,面对面说话时,对方到底真心假意还是能看得出来。

  也所以这回,连梓言也不由得微微瞠目。

  一个男人,居然能连自己的未出世的孩子都不紧张……

  “梓言哥哥,”随儿突然前倾了身子,略略压低声音,“小姐不许我出门。”他声音里满是郁闷,就在梓言以为他会要求自己帮忙掩饰出门的时候,随儿继续说道:“前头书房里有什么事可以给我做吗?”

  梓言心里闪过一阵不快,嘴上却道:“现下连元宵还没过,各衙门的文书都还没送来。就算那些誊抄礼单的事,府中清客也都做完了。”

  “这样啊……”随儿的语气中是满满的失望。

  “你如今这样,谁敢劳动你?”梓言推脱道,“真觉得闷了,不如去跟凤宁说。只要她应下了,你想gān什么都可以。”

  随儿脸一垮。“我也想啊。”他抬起眼,“我前儿还跟小姐说,要不要把安郡王府的家底给弄没了,”随儿垂头丧气,语声里带出明显的郁闷,“小姐说我胡闹。”

  把,把家底给弄没了?

  饶是梓言,也呆呆的一时回不过神来。

  好半晌,他虽然找回声音来,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安郡王府的家底……要怎么弄没?”

  “也不是很难啊。”随儿仿佛没察觉梓言的震惊,只说,“安郡王把产业都置到平州去了,那里产的也就那几样东西吧?毛皮、大米还有些药材之类。我们只要赶在秋天的时候去那里附近把东西低价收回来,等价钱变高的时候,再大量放出去就好了。”随儿一撇嘴,声音闷闷的,“不过小姐说到时候整个和州的猎户和农户都要跟着倒霉,好多年都缓不过来。”

  这……

  说实话,随儿说的仿佛梓言没有完全听懂,但是李凤宁所说的却很好理解。

  而紧接着,他心里浮现出来的并非是“是否做得到”,而是对随儿语态中的轻松自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赖以为生的东西突然失去了原来的价值。对于升斗小民来说,可以是一家一族的灭顶之灾。范随,却只是轻轻松松地就把这样的想法说了出来。而他没有付诸实践的唯一理由,就是“李凤宁不许”。

  怪不得,随儿能够毫无顾忌地表达他对于多西珲的不喜。

  怪不得,在魏王府时他能眼睛都不眨地将自己经营多年的产业还给凤后。

  怪不得,李凤宁说要他另嫁的时候,他能病到几乎病逝。

  原来李凤宁不是他的“最重要”。

  李凤宁,根本就是他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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