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宁襄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该由儿子来问，如果非要问出一个答案，应该是石定峰来问才对。
可石定峰从来没有问过。
为什么不认儿子？
洪宁襄咬紧了嘴唇，她有点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可在石鸣雪亮的眼神注视下，她放弃了抵抗。
她浑身的力气如被抽空了，半晌，轻声开口：“鸣儿。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
石鸣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娘亲的解释，他知道，她是不打算解释了。
也罢。其实她不解释，他也知道答案。她前世被爹爹伤得那么深，心里恨透了爹爹，这一世又被柳青冥抹去了大部分记忆，她甚至都忘了她是怎么生下他的。她当然有很多理由可以不认他。可是。他介意的是，她恢复了记忆后仍然没有认他，她似乎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感qíng，把所有的苦楚埋在心里，不管是对他，还是对爹爹，她永远都是这副鸵鸟的样子。
她越是这样，他越是心痛。
他知道娘亲才刚刚苏醒，爹爹舍不得骂她，舍不得说重话。那么今天，就让他来做这个坏人。
无论如何，他要与她相认，他要她勇敢地认他这个儿子。
洪宁襄轻轻抓住石鸣的手。
她试图像从前那样说点软和的话：“鸣儿，别这样。我跟你认错，还不行么？”
石鸣眼神更加锐利了几分：“你是谁啊？你是我什么人？”
洪宁襄知道他在气头上，不能和他计较。
她轻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你是我儿子。我是你娘亲。”
石鸣僵了一下。
在她说出这句话时，他一直紧绷的心弦松开了。
一种幸福的感觉从心底蔓延，那郁结在心的怨气瞬间消散了许多。
他果然装不来爹爹的冷酷。只要她轻轻一句话，他一下子就原谅了她。
他哼了一声：“亲生的吗？”
“当然！”洪宁襄见他神色缓和下来，心里松了口气。
她半开玩笑地瞪了他一眼，“傻子。你不是我生的，难道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石鸣撩开袍子，坐在了花池边。
他僵着脸，看了她一眼，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吧！”
洪宁襄刚坐下来。石鸣皱着眉道：“坐过来一点。”
这小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霸道了！
洪宁襄慢吞吞地靠过去，石鸣似乎有点不耐烦，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如果累的话，可以靠在这儿。”
“……”洪宁襄有点怕了这小子，谁知道他一会儿会不会又bī着她回答他的问题。
她试探地问，“鸣儿，你不生气啦？”
石鸣自嘲地笑，“怎么会呢！你是我娘亲，我要是生你的气，一来大逆不道，二来，我怕爹爹打我，三来，我怕我气不过来，被你活活气死，我可没有爹爹那么大度量，我很小气的。”
洪宁襄终于被他这yīn阳怪气的话气到了。
她伸手打了一下他的胳膊，骂道：“你个臭小子，看来是我平日太纵着你，你真以为我不敢揍你是吧？”
“本来就是！我说错了吗？”石鸣捂着胳膊反驳。
他毫不客气地指责道，“你自己想想，这大半年，你都做了些什么事。你要跑来妖界查柳青冥的底细，查就查啊，为什么不跟爹爹说一声？害得爹爹到处找你，害得我和爹爹为你担心！等我们好不容易来到了妖界，你却对爹爹那么凶，还为了柳青冥，拿剑对着我，和我动手！娘亲，我知道你当时入魔了，我不该跟你计较，可你知不知道，你那么在乎柳青冥的生死，你把爹爹置于何地？你那么在乎琉璃，你又把我置于何地？难道在你心里，我和爹爹就不如他们重要吗？”
洪宁襄看到他浑身都在抖。
他的话像匕一样割在她的心上，可她不能怪他，她宁愿他把这些话都说出来。
“鸣儿。”洪宁襄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她把脸埋进他的肩窝，柔声道，“鸣儿，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不会再和你爹爹分开，不会再让你们为我担心，我会努力修炼道法，不会再入魔，不会再任xing自私地伤害你们。你知道的，娘亲不能没有你，也不能没有你爹爹，又怎么能说你们不重要呢？你原谅娘亲，好不好？”
“娘亲，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有苦衷，可是，琉璃呢？”石鸣忍住了眼中的泪珠，“现在柳青冥已经死了，琉璃怎么办？十年前，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要给我一个完整的家，现在早就过去了十年，你要怎么兑现承诺？如果琉璃不是柳青冥的孩子，只是你收养的一个孩子，我们可以接纳他，可他是柳青冥的孩子，柳青冥是爹爹的宿敌！我知道我不该排斥琉璃，但我心疼爹爹，如果你继续收养他，你想过爹爹的感受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母子相认（下）
这些话即便儿子不说，洪宁襄心里也明镜似得清楚。
从她养着琉璃开始，九爷的心里就没有一天舒服过。
如今琉璃已经这么大了，即使柳青冥已经死了，可只要他留在自己身边一日，就会一直提醒着柳青冥的存在。
可若要她舍弃琉璃，再也不管琉璃的死活，只和九爷和儿子去过自己的生活，她扪心自问，她舍不得，也狠不下那个心。
更何况，她心里还存有对柳青冥的感qíng，是亲qíng，是恩qíng，还是愧疚之qíng，甚至一些残余的恨意？
或许都有，不知道以后时日长了会不会渐渐淡忘这些感qíng，但至少现在她没有办法释怀。
她无法忘记柳青冥，又如何能够舍弃琉璃？琉璃到底是她养大的孩子。
以前她总想着，等琉璃的魔xing净除后，就把他还给柳青冥，现在柳青冥死了，她可以不用把琉璃归还了，本来应该松一口气的，她却觉得有些失落，有一种肩上的担子更沉的感觉。
试问如果柳青冥没有离世，她会让琉璃跟着他走吗？
仍然不会。
洪宁襄突然有一些悟了。
九爷以前说的没错，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舍不下琉璃。
他看得比她透彻。
“鸣儿。”洪宁襄轻声说，“琉璃刚刚失去了爹爹，他现在需要我们。我们不能不管他，我们得和从前一样，对他好，照顾他，不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们接纳他，他就是我们的家人，难道有一个他，我们这个家就不完整了吗？至于你爹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爹爹早就习惯了。如果他真的容不下琉璃，早就动手了。你爹爹心眼没那么小。”
石鸣自嘲一笑，“娘对琉璃的疼爱果然比我多。”
“又说傻话！”洪宁襄嗔道，“说起疼爱琉璃。你也不比我弱啊。如果我说以后不管琉璃了，你就舍得下他吗？再怎么说，他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哥哥。你就这么嫌弃自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