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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神榜—穷神与金_決明【完结+番外】(12)

  她睡足后,已不知过了多少次「半个时辰」,揉眼醒来,浑身僵得又酸又痛,树根睡起来太硬,她这身细皮嫩肉受不住呀。

  本能往身旁一看,他依旧维持她睡前的打坐姿势。

  「你还没调缓呀?都多久了呀……看来,你治愈术也修得不怎么样嘛。」她见他气色转好,唇瓣恢复健康血色,冷汗也不发了,才敢动口讥他,在言语上拿拿乔、占占便宜。

  「妳睡够了?睡够就走吧。」他睨完她,口吻冷淡道。

  若不是见她病了,想着让她多睡片刻,他至于吗?!

  「走?走去哪?我们在这儿烤烤火、聊聊天不好吗?你好奇心能不能消灭一些,况且,这儿看来没啥能好奇的呀,除了树就是树还是树——」话才说一半,一阵歌声在巨木林间响起。  随嗓音轻送,巨木底下的雪白色花苞同时绽放,花粉如烟,氤氲升腾,漫于林间似山岚,又似天女手中一缕缥缈仙纱,蜿蜒朦胧。

  此情此景,美虽美矣,可发生得太突兀,突兀得万分怪异,她没有好心情欣赏。

  「又、又是妖怪吗?!」她本能往他身畔缩,很习惯以他为盾,依赖他保护。

  「好奇了吧。」他挑眉觑她,拿她的话打趣她。

  「没!我没好奇!我一点都不想弄清楚这种鬼地方谁会哼歌!你拉我干么——要去你自己去——我只想烤烤火——」奈何力不如人,她被半拖半拉半拎,循着歌声前进。

  那歌声,属男人所有。

  低低吟唱间,透露着一股清亮悦耳,周身草木似感染曲中生息,吐露清洌芬芳,摇曳碧玉枝叶,歌曲内容唱些什么,倒听得不甚明白,像相当古老的语言。

  她觉得歌声来自四面八方,并不打同一处来,好像一会儿在叶梢迎风,一会儿在远林缈缈,一会儿又在树洞呢喃,可他好似笃定方向,不受任何迷惑干扰,步伐坚定不移。

  「我、我听说……唱歌越好听的妖,吃人越凶狠——你听这歌声,这妖是得多恐怖?!我们自己送上去当食物,要不要这么傻!喂——」想骂他,又不知他姓啥名啥,气势直接对半砍,吼人也没那股辣劲。

  他不吭声,继续走,她使劲立定原地,却不敌他力气。

  她突地反应过来,扬声喊:「呀!难道……你被歌声迷惑了,身不由己?!」

  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性极大!

  哪有人明知前方有危险,还硬要往前冲,要嘛呆,要嘛笨,要嘛又呆又笨,再不然,就是受制于人!这容易,她有办法破解:「你松手先,我找块石头砸醒你!」

  「妳再叽叽喳喳,我会先找块石头砸昏妳。」威胁的话不用说重,口吻轻轻浅浅也能做到。

  她一时岔气,回不了嘴,被他拎着走。

  这次很明显,歌声距离益发靠近,如私密情话,密密贴在耳畔喃唱,轻得像柔柔吐纳。

  她满脑子充塞妖物模样,一会儿是残暴虎形巨兽,一会儿又是阴狠千年巨蟒精……所有能想像出来的恐怖生物,宛若走马灯一般,迅速在她脑中转了一圈——

  被蛇吃还是强过虎,兽形类的獠牙太锋利,撕肉断骨,血雾喷溅,死相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蛇好多了,吃相优雅,完完整整吞下,不轻易教人看见牠肚中消食的景况,若真要去喂妖,拜托是蛇妖,蛇妖才好……

  他听见她碎碎叨念,嘴里嘀咕着「非死不可就给蛇妖吃」的荒谬祈祷,方想调侃她几句,本近在咫尺的歌声乍停,巨木林沉静无声,悄无飞鸟虫鸣,连叶片沙沙声亦听闻不到。

  歌声一止,唱歌之人的方向,自然无法追踪。

  良久,唱歌的嗓不再唱歌,倒是浅浅轻语起来:

  「居然有人来到这儿?还是……又有罪大恶极的犯人,永囚于此?」那嗓,哼起歌来悦耳,说起话来舒心,比拂戏叶梢的清风柔;比细碎洒落枝桠的薄光暖,问话间,隐隐含笑。  不待两人回答,那嗓又说:

  「到我这儿来,让我瞧瞧,我已忘记有多久没见过其余人了。」嗓音充满无法违逆的笑意,像邀请人坐下来,饮杯茶、听首曲儿,恁般的诚恳温柔。

  巨林间,一道小径明亮,透着玉似的水泽光芒,引导两人踏上。

  她又想将双脚钉在地上,可身旁那人,好奇心未死,仍旧该死的蓬勃旺盛,当真往明亮小径走去,她扯不开他的箝制,呜呼哀哉被带上不归路。

  她身不由己,唯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嘴巴,要死,也给她一个痛快解答,别让她提心吊胆:「你、你是不是蛇妖?!」

  「我不是蛇妖。」那嗓,笑笑回她。  她抖了抖,仍作垂死挣扎:「那、那你是虎狼熊豹哪一种?!」

  「都不是。」回答依然笑意不减。

  「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笑嗓略顿,停了有些久,才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

  此句话语声尚存,小径最末端,一株乌沉巨木,比林中任何一颗树更庞大参天,耸立眼前。

  即便仰头去看,树的至高处也瞧不尽,不知它究竟多高多长,单是一边的分枝散桠,足以遮盖半片天空,如墨绿轻纱笼罩,只容微弱光芒由缝隙落下。

  除登天建木外,没见过这般庞然耸天的巨树。

  微弱光芒像金色粉末,一点一点地纷撒枝桠,树下有一人,正噙着淡笑,望向他们。

  说「望」也不似,毕竟那人双眼闭合,并未因他们靠近而张开。

  那人确实不是蛇妖,什么虎狼熊豹那类野蛮兽类的,更不是。

  那是一名青年,一名极其美丽的男子。

  面庞姣好且漂亮,玉般细细雕琢而成,一泓水腻黑发极长极长,溢过他双边肩胛而下,直至他脚边仍未休止,蜿蜒如一道浓墨色流泉,发间淬着叶缝洒落的光,披散在两人面前。

  这般赏心悦目的美男情景,仙姿无双,信手摆在哪一处风光中,自成一幅绝丽景致。

  可除却青年美丽男色之外的一切一切,都太违和、太诡异、太不合情合理……

  绝色青年的右后肩,一只雪白羽翼半展,受伤似地垂折一旁,白得不见半点污瑕,左后肩却不是相称的白羽翼……漆黑色的宽大蝠翅,占据在那儿,翅上还长了支锋利如弯刀的尖刺。  若说白翼是世间最纯净之物也无法比拟,黑翅便是淬以世间最阴暗的颜色。

  青年状似被缚在巨大树身上,树藤牢牢缠紧他,看似已与巨木相融为一,无法分离,宝玉色枝桠缀于周身,像是由他肋间突出。

  除树藤外,他身上数不清的冰晶长针,透着寒气,将他钉死原地。

  偏偏这么可怕恐怖的对待,绝色青年的面上,没有丝毫痛楚。

  一袭白衣胜雪干净,姑且不论他被钉在那儿多少年,衣裳也不该呈现此时无垢,不染尘土。

  半敞开的衣襟,露出底下肌肤,她隐约看见鳞片似的东西,布满其上,再定睛去看,又像复上一层薄细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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