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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瓷窑_唐花花THH【完结】(33)

  莫顿没有接话,也开始呆呆地看着氤氲的水面。

  “你是不是要离开?”良久,莫顿问。

  “……”轮到涂安真窘迫了,不知怎么回答,只有沉默。

  “我爹说得没错,你是不会和我们在一起的。”莫顿的话语不再温柔,反而多了生气的味道。

  “能道别的时候和你们好好道别,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涂安真眼睛发酸。

  “这么久了,你还是‘你们’‘你们’,为什么就不能跟我们在一起?”莫顿别过头,发起了脾气来。

  “外面的事情很多,很复杂……”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复杂的,我们这次出去换东西,顺便把你的事情一起处理了,等处理完再一起回来不就好了么?”莫顿的语气变成了哀求。

  她望着莫顿俊秀的脸庞,无奈又心酸地说:“我的事,谁也帮不了我!”

  “你到底有什么事?”莫顿恨不得跺脚。

  “你真的想知道?”她皱着眉头问。

  “想啊,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解决!”莫顿说得斩钉截铁。

  莫顿不知道,之前的聊天,涂安真有意无意向他隐瞒了多少:涂安真和莫顿说过烧瓷器的过程,说了来家里买瓷器的各色人等,但是没有告诉他涂宅的窑火是怎样灭的、涂安真在衢州驿所里像空气一样生活是什么感觉、池州城头苍凉而瘦削的身影是怎样倒下的……四周一派祥和,富足的粮仓,甚至于别有用心的谢大娘,生活都是那么的快乐,涂安真对着情意满满的莫顿,哪里说得出那些呢?

  “告诉我吧!”莫顿再次恳求。

  “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来温汤的时候给我做的那个泡足椅么?”她突然转换了话题,弄得莫顿一头雾水,“我知道你藏在那边的洞穴里了,你去找来,我慢慢给你讲”,她还是决定告诉莫顿。

  “好!”莫顿的眼睛泛起了点点光亮,兴许她和他说说话,心里的郁闷就可以排解,也就不会离开了。

  莫顿在片刻间便取来了椅子,虽然那椅子已经断了一截。

  涂安真找了一个石头夹缝,半推半挤地把椅子放了进去,用石头把椅子的断脚垫平,莫顿在一旁帮忙,顺便在椅子的旁边铺上一个草垫子给自己坐,一阵忙活后,两人便坐了下来。

  “我和你说过我家有三个瓷窑,可你知道现在还剩几个么?”

  “几个?”莫顿察觉到了悲伤的气氛,语气都低沉了下来。

  “没了,都灭了!”即使过去了这么久,她讲起当时的情景,眼中还是泛起了泪光。

  莫顿心疼的看着她,想抱住她,可又不敢。

  涂安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我们的瓷器甚至还卖到了西域,可是颜料越来越少,价格也越来越贵,因为把颜料送来的西域商人每年都在抬价,理由是北方的战乱影响到了他们。兄长不愿意被西域商人掌控颜料来源,几年前便随着前来收瓷的商人一同去了西域,可是就再也没有回来。上一次家里得到的消息,是兄长在昌吉出现。”

  “你兄长一直没有回来?”莫顿小心翼翼地问到。

  涂安真默默的摇摇头,轻轻地抖了抖泡在温汤里的脚,重重地叹了口气。

  “后来蒙古人来袭,浮梁城住不下去,我试图和西域商队一同前往昌吉找兄长,可不想半路被骗,好容易才捡了一条命回来。”本是场惊心动魄的经历,却被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被衢州驿所的人救了,为了找兄长,我答应了蒙古人劝降池州都督,可不想却害死了都督,然后想回家,却又来误打误撞来到了淮山村。”

  “什么?你居然帮鞑子劝降?”莫顿怒火噌地就窜了上来,脸色不似之前般温柔。

  “我是个坏人吧?”涂安真捂住脸,低低地说。

  莫顿掬起温汤中的一捧水,洗了把脸,甩了甩头,开导似地回答:“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在淮山村里住的人,都是受过苦的人,但是现在日子好了,就不要再去想这些了。”其实莫顿的脑子里,永远忘不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场屠杀:蒙古人像畜生一样见人就砍,放火就烧,当时父亲带着自己骑马狂奔,可是离开家老远,还能听到人的惨叫声,躲在山野间的人们看着自己的家园被火烧三天三夜却束手无策,那是怎样的惨绝人寰!

  童年时的记忆就像梦魇一样,总是缠着莫顿,那一道道深刻的伤痕,已经永远刻在的他的心上,每次忆起,心头就一阵疼痛,可是,莫顿却从来不提。

  “淮山村的日子很幸福,粮食总是不愁,大家都很善良,生活得很闲适,”沉默了许久,涂安真又开口了,“但我总觉得还由很多事情要做,虽然爹去世时,唯一让我做的,就是灭了家里最后一口烧瓷的窑火。我知道他不希望我在接手瓷器生意,可我脑子里总是不断浮现那些图案,我想把它们都画在瓷器上,我还想找到兄长,一起烧瓷器,我连做梦都是这样事情。”她的语气越来越坚定,眼睛里也泛着憧憬。

  好像有抱负的人都特别有魔力,莫顿被涂安真深深的迷住了……

  莫顿虽然单纯,但并不愚蠢,他的眼里的光渐渐的黯淡了下去,眼前的涂安真一下子飞得好远,好像隔着千山万水一样,他是那么的想抓住他,可是却无能为力了……眼下,他清楚的知道涂安真的内心世界与自己所想的差距是那样的巨大,大到永远也无法填补了。

  自从在温汤边深谈了以后,莫顿不再眼盯着涂安真,也不再和小孩们混在一起接近她,而是都刻意避开,虽然他是那么的想和她在一起。因为,周边的生活无时不刻不在告诉莫顿:你是谁?你在淮山村是什么位置?你有什么责任?就像爹爹,也就是淮山村的村长莫少华经常教导的一样:必须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让淮山村里的每一个人都过上好日子。

  莫顿的将来必然是属于淮山村,他注定了一直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对于莫顿来说,前行的道路注定是孤独的,虽然一定会有来来往往的人吸引他,就像那个拄着拐杖的身影,不经意间就来到了的心里,可两人终将不能结伴而行。悄无声息前行的那一段,已经让两人互相看清,可这并不能改变他,更改变不了同行的人,反而让彼此渐行渐远。

  莫顿不再来找涂安真,谢大娘觉察了异样,隔三岔五地问涂安真莫顿少爷的动向,她自然知道缘由,但却不想向谢大娘解释,总是吱吱唔唔地乱答几句,实在是糊弄不过去了,就推辞说莫顿在准备着去外出换东西的事情,没时间过来。谢大娘当然不信,可是当事人有意隐瞒那些微妙的心思,旁人终究无法窥得个中奥秘。

  时间和距离真是一对奇妙的组合,越来越短的时间偏偏能拉开越来越长的距离,随着外出时间的临近,涂安真感觉自己和谢大娘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谢大娘看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她并未理会这些,只是专心帮助村民们准备这外出的事宜,可是有一天,她从堂屋里回来,才进到大娘家的院子里,无心听有人在屋子里说话,却让她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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