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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番外】(100)

  姜琦固然听过谢珩冷厉之名,却从未见过他这样铁青的脸色,不由再退半步,“是她自己走的。去对面买了衣裳,到后面买了马……”

  “她去了哪里!”谢珩陡然厉声打断。

  铁青的脸色,锋锐的眼神,那双眼睛里隐隐有赤红的血丝浮现,握着铁扇的手上青筋微突,神情十分骇人。

  姜琦一惊,心里咚咚狂跳起来,“她……没说。”

  “买的什么衣服!”

  “在包裹里,没看见。”姜琦惊魂还未定,被吓得不轻,脸色都变了。

  屋里静得骇人。谢珩盯着桌上那件披风,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满怀担忧的疾驰过来接她,却彻底扑空,连个人影也没见到。

  她走了,除了姜琦转述的那句话,再没留下半点东西!

  她是不是早就想离开?从父皇突然驾临南熏殿的那天开始?南熏殿里的避而不见,昭文殿中的郑重托付,清思园里的疏离闪避,谭氏的提前离开……她特意挑铜石岭来登高,执意去承寿寺进香,是不是都在为离开而铺垫?可当中为何还会牵扯月神教,为何还有姜琦会被劫走?

  种种疑惑、恼怒铺天盖地的卷过来,令素来冷静的谢珩几乎凌乱。

  她走得太过突然,又仿佛早有预谋,她竟然没有半点留恋?

  那座东宫,还有他,就让她如此难以忍受,要如此仓促地离开?甚至连一句道别都没有,突兀又隐蔽的离开!而他,扛着父皇那里的所有重压,屈意满足她的所有要求,当着姜瞻父子的面表明态度,最终,却是要从姜琦的口中,得知她离开的消息!

  她确实聪慧灵透,聪慧得连他都被轻易瞒过,被骗得团团转!

  脑袋里几乎要爆炸,曾有过的丝丝缕缕的预感,猛然涌入脑海。种种担忧、恼恨、郁愤皆化作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谢珩蓦然低吼一声,挥拳重重击在桌上。

  松木做成的桌面在他拳下应声而碎,木屑纷飞,茶壶瓷杯掉落,碎裂在地。

  殷红的血顺着手背缓缓流下,姜琦怔怔瞧着满目赤红、形如煞神的男人,几乎忘了呼吸。旁边岳华紧握着拳头,不敢看谢珩从未有过的震怒神情——倘若她能劝阻伽罗,或者将伽罗的异常告诉太子,倘若她没被彭程干扰,自神幔下救回伽罗,倘若……

  然而不会有倘若,傅伽罗走了,如她所猜测、担心的那样,只留下暴怒失望的谢珩。

  她缓缓跪地,想说是属下失职,喉咙却是干涩,吐字艰难。

  谢珩仿若未闻,赤红的双目盯着那袭披风,于震怒中寻到些许理智,哑声道:“她走了多久?”

  姜琦惊恐之下,声音微微颤抖,“没有太久……”

  谢珩猛然收拳转身,大步出了客栈。

  问都不必问了,傅伽罗那样会隐藏,没在姜琦这里留下痕迹,即便问伙计她的去向,必定也是假的!

  客栈门口三匹健马犹自喘气,谢珩黑鹰般飞扑上马,不发一语,窜出街市。

  战青不放心,叫岳华护送姜琦回去,当即追过去,纵马紧随。

  镇子不大,骑马疾驰片刻,便已横穿。

  谢珩在官道上疾驰,已是后晌,踏青完的人们陆续回家,三三两两的相伴同行。他的目光如同猎鹰,搜寻两侧可能留下的痕迹,没有一丝一毫的收获。回想伽罗可能逃往哪里,却是头绪纷乱。

  她煞费苦心地去了铜石岭,必定是想在承寿寺脱身,会不会还去那里?

  谢珩纵马疾追,却终在一处岔路口驻足。

  怎么可能再回铜石岭?她考虑的那样周全,哪会想不到,在承寿寺突生变故后他会安排人手盯着?她既然有意离开,就不可能自投罗网。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陡然抽离,连同那股怒气也被风掠走。

  谢珩松了缰绳,在健马缓缓止步后,茫然四顾。

  青山碧水,红叶灼烧,目光所及,都是登高后笑语还家的人。

  可他,欢欣而来,却只能孑然回去。

  伸手入怀,触及温热的玉佩——那是母妃的遗物,当年佛寺救下伽罗时,落入她手中,后来又被他以故人已死的借口骗回来。原打算今日登高,将此玉佩送给她,以示决心,她却不告而别,突然离开,没留半点痕迹。

  是因果循环吗?他骗过她一次,所以今日,她也狠狠骗回来。

  谢珩立在马上,看着红日一点点西倾。

  郊野的风愈来愈冷,飒飒地卷起满地黄叶,飘入道旁的农田桑陌,水渠树林。

  不远处战青驻马,瞧见那微微塌陷的脊背,不忍上去打搅。

  跟随在谢珩身边十几年,他们是最可靠的君臣,也是最知己知彼的朋友。幼时顽劣桀骜的皇家骄子,在母妃亡故、兄长被害后彻底转了性情,变得沉郁冷肃。

  从傅伽罗住进南熏殿开始,谢珩眼底的寒冰才渐渐融化,性情稍稍回转——会出神、会打趣、会护短、会带上温和笑意,甚至今日游山,还破天荒地在侍卫跟前一展射猎身手,恢复几许昔日的意气风发。

  然而此刻,他孤身站在官道上,素来挺拔的脊背微微塌陷。

  他远远看着,不敢搅扰,许久之后,才见马背上的人重拾缰绳。

  墨色的衣袍被秋风翻起,谢珩骑马回身,缓缓行来,脸上除了沉肃,再无他物。

  经过战青身边时,他才沉声道:“铜石岭的事,你去处理。”

  说罢,抖动缰绳,飞驰离去。

  *

  谢珩回到东宫,已是暮色四合。

  战青等人都还没回来,左右春坊的所有官员皆得休沐,唯有左右监门卫勤勤恳恳、尽忠职守。他神色端肃如旧,不见半点水波,骑马进去,直至宽敞的甬道将尽,才恍然回神,弃马步行,渐至南熏殿外。

  甬道两侧,侍女嬷嬷正在点灯笼,昏暗微弱,在暮色中没半分光亮。

  他罔顾跪地行礼的众人,抬步进入里面,两侧偏殿里灯火通明,侍女忙着将几盆菊花搬往廊下,见了他,齐齐跪地。

  谢珩盯着门扇紧掩的正殿,声音略微僵硬,“岚姑呢?”

  “回禀殿下,岚姑今日外出采买东西,尚未归来。”

  当然是不回来了,谢珩自嘲,冷着脸动了动唇角。傅伽罗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脱,岚姑无足轻重,出去买东西时溜走,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那间正殿是伽罗日常起居所用,因从前有长命锁,便立了个小小的规矩——没有她和岚姑在,旁人不得轻易入内。

  所以此刻门扇紧掩,也未掌灯。

  谢珩步上台阶,推门入内,里头桌椅茶具整整齐齐,一如往常。

  他也不必点灯,在暮色昏暗的屋中站了片刻,扫过屋中陈设,不见半点异常。甚至他先前命家令寺送来的那些首饰,也都完好无损的封在锦盒中,整整齐齐摆在博古架。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手指扫过桌案,像是残留她的气息。目光落在那金碧辉煌的灯架上,仿佛还能看到她盈盈立在旁边,灯火辉映下娇美如玉,偏头浅笑,递来一杯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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