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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番外】(12)

  第08章

  驿站之内,灯火通明。

  随同太子谢珩前来的那位神秘姑娘又被劫走了,据侍卫回报,劫走她的又是贼心不死的西胡人。随行官员被驿站的动静所扰,都从梦里惊醒,出来瞧瞧,听见这消息时面面相觑,各自心惊。

  谢珩立在堂前,脸色阴沉,显然为此恼怒。

  追捕贼人的侍卫派出去了不少,却还都没有回音,驿站之内鸦雀无声。

  忽然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韩荀快步进入,脸色颇为焦急。

  谢珩见状,转身进了旁边静室,压低声音,“何事?”

  “殿下,傅伽罗那边出事了!”韩荀凑近,低声道:“杜鸿嘉发了哨鸣示警,必是中途出了意外,原先安排的人手恐怕难以应付。陈光和岳华都随同护送,他既然示警,想必十分棘手。”

  谢珩面色微变,“谁的人?”

  “西胡。”

  谢珩闻言,眸中霎时堆积了浓云。韩荀见他似要出去,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殿下去做什么?”

  “救人。”

  “殿下!”韩荀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是这般反应,将他袖子抓得更紧,声音低而急促,“杜鸿嘉、陈光、岳华都在那里,另外还有二十名侍卫,他们都难以应付,必然是对方来势凶狠,极难对付。殿下身负议和的重任,决不能以身犯险!微臣来报这消息,只是想请示殿下,我们是不是该撤了人手?”

  “撤了人手?”

  “殿下此行带的人不多,若是损伤过重,对殿下有害无利。不管北凉和西胡为何盯着傅伽罗,她再要紧,还能抵得过家国大事?何况今晚的动静这么大,北凉若真心想要傅伽罗,听说她落在西胡手里,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他两国相斗,咱们坐收渔利,岂非上上之策?如今骑虎难下,情势紧急,殿下应当顺水推舟,放任傅伽罗被西胡劫走!”

  “先生言之有理。”谢珩声音沉闷,就在韩荀松了口气时,忽然甩脱他的手臂,大步朝外走去。

  韩荀大惊,追随而出,“殿下!”

  谢珩脚步飞快,转眼就已立于厅中,朗声道:“今晚驿站之事,悉听韩荀调度,违令者随其处置。战青——随我走!”他大步朝外,飞身上了马背,不待韩荀再说什么,已然绝尘离去。

  韩荀匆匆追出去,却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

  旷野之间,夜风渐冷,天上云层愈积愈厚,渐渐遮住月亮。

  伽罗紧紧伏在马背,极力将自己缩作一团。

  杜鸿嘉、陈光和岳华与随同而来的近二十名侍卫肩背相接,将她护在正中。

  而在外围,百余名西胡人各执弯刀,攻势凶狠。他们显然训练有素,不止身手利落凶狠,相互配合得也极好,虽有谢珩精挑细选的侍卫阻挡,却还是渐攻渐近,将圈子压得越来越小。

  北地深夜的风冷飕飕的刮过脸颊,冰凉入骨。

  伽罗伏在马背,手中握着谢珩给的匕首,鼻尖竟自沁出细汗。

  骏马在激战中受惊,在原地团团乱转,伽罗一颗心吊在嗓子眼,瞧着那些刀影剑光,心惊胆战。凶猛的围攻下,侍卫们应付得越来越吃力,弯刀划出伤口,有血滴溅来,落在伽罗的脸上,温热濡湿。

  她紧紧的握着缰绳,猛然听见远处有极低的唿哨响起,迅速逼近。

  伽罗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却见侍卫们陡然焕出精神,分了数人,往唿哨的方向聚集。

  不过片刻,劲弓破空的声音传来,在西胡人的惨呼中,有人纵马驰来,从侍卫拼力破开的豁口中闯入。他的身体伏得极低,一身漆黑的衣袍猎猎鼓动,经过伽罗身边时一把将她勾入怀中,搭在他的马背上。

  伽罗方才被绕得头昏眼花,仓促中但见一柄漆黑的铁扇挥舞,从扇柄突出的利刃挺在前面,果决而迅速的冲开阻拦,于飞溅的鲜血之中,突出重围。

  杜鸿嘉与战青联手善后,拦住意图追赶的西胡人。

  身下的马疾驰如风,颠得伽罗几欲呕吐,而刀剑声却迅速远去了,最后只剩风声在耳边呼啸。

  *

  伽罗再次触到地面时,只觉天旋地转。

  虽然曾在淮南学过骑马,却从未这么快的疾驰飞奔过,更何况还是胸腹向下的搭在马背。即便那人在脱离危险后拎起她,让她能靠在他胸膛前骑马,五脏六腑却还是颠得几乎错位,难受之极。

  她不自觉的蹲在地上,双手按着地面,极力缓解不适。

  那人也蹲身在侧,沉默不语。

  好半天伽罗才缓过劲来,侧头望过去,残留的晕眩中,终于看清他的面容。

  “殿下!”她的惊讶溢于言表,瞪大眼睛将谢珩看了片刻,察觉失礼,忙又垂眸。而后,她看到了身侧那匹倒地气绝的马——雄健的体格,油亮的皮毛,后臀上的弯刀却冰冷醒目,伤口处血肉外翻几乎露出森森白骨,腿上颜色也极深,恐怕是负伤疾驰后失血疲累而死。

  她知道这是谢珩的坐骑,平日威风凛凛,此时却伤得触目惊心。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伽罗指尖发颤,咬了咬唇,低声道:“多谢殿下。”

  谢珩不语,昏暗的天光下,看到她脸上终于恢复了稍许血色。

  他不再理会她,转身将马臀上的弯刀挨个除去,而后解下外袍,罩在马身上。外袍厚实足以挡风,里头还有件薄衫,不至于露出里衣,只是毕竟单薄,轻易让夜风灌入。他半点都不觉得冷,将手按在马颈,缓缓抚摸,头颈低垂着,暗夜里看不清表情。

  伽罗不知该说什么,见夜风吹得外袍翻起,就地寻了几块石头,小心压在外袍边缘。

  “明日请人葬了它吗?”半晌,她轻声问道。

  “嗯。”谢珩往马颈上轻拍了拍,而后起身,“走吧。”

  伽罗依言跟着他,举目四顾,但见郊野昏暗苍茫,寂寥空旷。她辨不清方向,更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紧紧跟在谢珩身后。

  天上有雨丝飘落,渐渐打湿衣衫。

  行了两里路,眼前是宽阔的河面。

  谢珩低低打个唿哨,不过片刻,便有艘小船在夜色中悄然划来,停在岸边。

  撑船的是位渔翁打扮的老先生,对着谢珩施过礼,恭敬请二人登船入舱。

  舱内一灯如豆,被透隙而入的夜风吹得微微晃动。

  伽罗紧跟在谢珩后面,到了光亮处,才见他衣衫颜色暗沉,手背上有血迹蜿蜒,必是方才激战中负伤。眉心微跳,她当即道:“殿下受伤了!”说罢,取了锦帕,打算帮他包扎。

  谢珩却淡声道:“无妨。”

  他的脸色阴郁,伽罗本就惧怕他,见状不敢再放肆,只好在角落坐下。

  谢珩若无其事的收手入袖,朝那老先生吩咐了几句,便靠着舱壁闭上眼睛,神情却是紧绷着的,显然不是真的养神睡觉。这一路行来,即便他不肯说话,伽罗也能看得出,那匹马的死令他甚为痛心,而至于她这个导致骏马身亡的累赘,他必定也是甚为反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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