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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番外】(127)

  “知道愧疚,还算有点良心。”谢珩眼皮都没抬。

  他脸色肃然如常,拿右手解开衣领,将外裳褪至腰间。要去解里面衣裳的领子时,却半天也没能解开,颇为懊恼的扯了扯,看向伽罗,“侍卫都在忙碌,唯独你还清闲,到了换药的时辰,你只站着不动。所谓愧对,只是嘴上说说?”

  伽罗闻言,果然觉得良心不安起来。

  她倒不是真的无动于衷。

  在听战青说谢珩遇袭时,她便已十分担心,听谢珩说他险些丢了性命,左臂几乎废了,更是心慌担忧。先前数番遇险,都是谢珩出手相救,抱也抱过,亲也亲过,虽说前途未卜,但她自幼被南风和谭氏熏陶,在这些小事上的讲究并不多。

  只是毕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尤其还是她跟谢珩这般处境,脱衣包扎,毕竟暧昧。且谢珩今日除了左臂不动,其他行止如常,并非十万火急的事,她才会稍作犹豫。

  但被谢珩一说,仿佛她不帮这个忙,就是罪大恶极,没半分良心一般。

  她到底担忧谢珩的伤势,想探个究竟,暗里咬了咬牙,小步上前,低声道:“我来。”

  外裳半褪,里头是白色的中衣,左臂靠近肩膀的地方,有一团暗红,应是血迹。她被谢珩那说法吓得不轻,心里突突直跳,小心翼翼地解开中衣的扣子,缓缓将中衣褪下肩头。他的半幅肩膀,便不着寸缕的落入眼中。

  伽罗竭力不去想旁的事情,见那包扎伤口的细纱已经被血染头,手指微微颤抖。

  寻到细纱尽头一圈圈解开,上头的血迹一半干涸,一半尚且潮润,指尖触及时,令她心里跳得愈发厉害。战青将遇袭说得简简单单,谢珩说险些丢了性命时,也是云淡风轻,伽罗却还是忍不住猜想,不知道谢珩遇袭负伤时是何等凶险,是如何挺过毒。药侵蚀。

  细纱解到尽头,却被半干的血沾在伤口,她尝试了片刻,未能褪下来。

  正想去寻点热水,将那细纱泡软了取下,手却忽然被谢珩握住。

  他身上早已暖和起来,此时掌心微微发烫,将她包裹在掌中,力道沉稳。

  “已经重伤至此,不必太小心。”他坐在榻上,觑着紧站在身边的伽罗,手上忽然使力微扯,将那黏住的细纱撕开。

  四目相对,伽罗看得清晰分明,他眼底是痛楚之色,不自觉的皱眉。

  她像是能感受到伤口撕裂的痛楚,心里狠狠一颤。

  低头,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到伤口处血肉模糊,周遭是紫色的血迹,连皮肉都变了颜色。她从未见过伤口,此时只觉触目惊心。

  小心翼翼的碰到伤口旁边的肌肤,察觉谢珩的手臂也微微一颤。

  伽罗心里,猛然揪成一团。

  第65章

  谢珩的肩膀很结实, 指尖触及时, 坚硬有力。

  伽罗如同碰到火炭, 竭力镇定,向谢珩道:“殿下, 该敷哪个药?”

  “这个葫芦——”谢珩随手取了个葫芦递给她,声音低沉,“每日一壶,需抹在胳膊拔毒。”

  伽罗接过来, 定了定神,瞧着药箱里还有个小碗, 便将葫芦里的药汁倒进去。那药汁是深紫色,嗅着有股清苦的味道, 也不知是用了哪些药材。

  她一手端着碗, 一手伸了四指入内蘸着药汁,避开伤口,擦在他手臂上,轻声问道:“殿下, 这条手臂都要抹上吗?是不是该避开伤口?”

  “嗯。”谢珩觉得这姿势颇难受,索性翻身上榻, 将左臂朝外, 指着床沿道:“坐过来。”

  他半躺于榻,靠着软枕, 伽罗站着抹药确实吃力,遂寻了几条栉巾铺在他胳膊下, 而后坐在床沿,蘸了药汁,继续往他手臂上抹。

  夜色渐渐深浓,床榻间烛光昏暗。

  伽罗抹得认真,听谢珩说这条手臂几乎废了,更不敢心存杂念伤到他,故而小心翼翼,不敢多用半分力气。抹了会儿,葫芦里药汁还剩一半,她的鼻尖渐渐沁出汗珠,却还是一丝不苟,擦得认真。

  谢珩瞧着她的侧脸,眼底渐渐浮起难言的情绪,蓦然阖眼,扭头向内。

  柔软的指尖擦过肌肤,那药汁像是被煮沸一般,带着温度。

  她的力道很轻,像是羽毛扫过,痒痒的触到心间。

  初到洛州,被避而不见的时候,谢珩心底里是恼怒的,满腔情绪难以发泄,所以恶狠狠将她逼在柜角,而后失控强吻。那晚的烦躁犹豫生平少有,他向来不擅跟人说心里话,闹出她咬唇推拒的那一出,心里多少是尴尬的,继而沮丧、不知所措。

  朝堂之上、东宫之内,他有许多惩处人的手段,有分寸,亦有效用。

  偏偏对着她,却毫无办法。

  心里藏着气恼,不止是为重阳那日的震怒、为月余时间的杳无音信和担心失落、为她避而不见的尴尬,更多的却还是对自身。诸般情绪糅杂,加之雍城时处境太过危急,那日她陈情时,他依旧未能平心静气。

  像是一只凶猛的虎豹,在深山丛林中为所欲为、无所顾忌,到了温柔乡,秉性令它欲横冲直撞,理智却又叫它不敢伤及娇柔花木,满腔急躁,却无所适从。

  乘车前行时,谢珩还很苦恼犹豫,不知当如何惩治她的狡猾可恶,摊明心事。

  此刻,那些苦恼仿佛都烟消云散。

  她将药汁擦完之后,又拿柔软的掌心握住他的胳膊,而后自肩膀至手腕,缓缓揉搓,打算将药汁尽数揉到皮肉之中。柔软温暖的手掌,像是能触到他心里,轻柔的摩挲揉搓,将里头拧起的疙瘩解开抚平,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谢珩再度睁开眼,觑向伽罗,“手法不错。”

  伽罗见他方才阖目,只当他是睡着了,闻言稍诧,旋即微笑道:“从前在淮南时,有一回我扭伤了,外祖母也这般给我抹药膏,抹完了揉一遍,能叫药膏渗到里面,更有效用。”

  昏暗烛光照得她肌肤朦胧如玉,眸若星辰。

  谢珩原本不知该如何提起的话,也顺理成章的说了出来,“你外祖母的话,听进去了?”

  “嗯。”伽罗点了点头,“外祖母说,不可钻进牛角尖。”

  还算是能听进去劝言,谢珩还以为,按她的决然打算,恐怕连谭氏的话都听不进去。

  屋里片刻沉默,伽罗等药汁都渗完了,又拿湿软的巾子过来,将外头痕迹擦干净,免得沾脏了衣裳。而后又按着谢珩的指点,取了去毒的药膏,小心翼翼抹在伤口,过会儿再按谢珩的指点擦拭干净,抹上另一种膏药,再拿细纱层层裹住。

  因怕触痛伤口,她竭力放轻手脚,这些事做完,额间已然出汗,手臂都觉得酸痛。

  谢珩觑着她红扑扑的脸,忍不住抬手将汗珠拭去,就势握住她的肩膀。

  “父皇那边不必过于忧虑。有我,还有你那位西胡的外祖,他会斟酌权衡,不至于轻易杀人泄愤。伽罗——”他抬起她下颚,迫她对视,极认真地道:“我能从鹰佐手里救出你父亲,就有办法在父皇手下保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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