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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番外】(76)

  伽罗即便尽量缩在角落,离他也就咫尺距离。换在平常倒也罢了, 偏偏临行前谢珩来了那么一出,她心里突突直跳, 脸上热气未褪,又摸不准谢珩此行的目的,只能规规矩矩的在角落坐成一团。

  外头雨声淅沥,断断续续的落在窗弦篷顶。

  谢珩阖目不语,伽罗更不敢出声。

  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了片刻,见谢珩没有睁眼的意思,才吁了口气,悄悄掀起侧帘,看外头雨洗柳丝,风动酒旗。

  出了城门,路颇难行。

  对面谢珩依旧没半点动静,她原本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随着马车晃动和断断续续的雨声,靠在角落里睡了过去。背后的软枕被挤到旁边,这般雨天最宜睡觉,伽罗睡得沉,浑然不觉身体斜倾,倒向谢珩那侧。

  有了东西靠着,脖颈微微酸痛稍缓,伽罗睡得更为香甜,肆无忌惮的靠过去。

  谢珩依旧阖目沉默,神情却在伽罗枕在他肩头的那一瞬稍稍紧绷。

  片刻后,察觉伽罗没有缩回去,他才缓缓睁眼。

  将近半个时辰的强行阖目,眼皮有些酸痛。

  谢珩眨了眨眼,侧头便看到伽罗头顶墨缎般的头发,珠钗垂落在他的肩头。

  他保持身体岿然不动,探头看向伽罗睡颜。少女睡得很沉,浓长挺翘的睫毛安安静静的盖着眼睑,像是上好的墨色羽扇。车厢内稍稍昏暗,她额头光洁如玉,脸颊细嫩柔腻,胭脂般的双唇微嘟,似在咕哝不满,忽而又轻展眉头,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趣事。

  只是这般侧头靠着他,毕竟睡得不舒服,时间久了,脖颈会酸痛。

  谢珩拿手掌托着她蓁首,往角落挪了挪,将双腿并拢,垫了个软枕在上面。旋即小心翼翼的扶着伽罗腰肢后背,令她枕在软枕上。

  这点好意显然取悦了梦中的伽罗,她在软枕上蹭了蹭,睡得更加惬意。

  谢珩没了顾忌,瞧着她的眉目,肆无忌惮。

  只是虽有软枕隔着,马车颠簸摇晃时,伽罗会随之微晃,落在腿上的分量忽轻忽重。

  身体的感官陡然敏锐起来,那软枕如同一团火焰,猛烈炙烤。

  谢珩这才意识到危险之处,怕身体的反应被她察觉,却又贪恋,只能竭力克制。

  手指在她脸侧徘徊,想要摩挲,却怕惊醒香梦,于是只拿目光描摹,将她眉眼深深刻在心间。路途漫长,却似乎走得极快,谢珩瞧着美人,仿佛只是无比煎熬地神游了一回,再掀帘望外,别苑竟然已在眼前。

  ……

  雨不知是何时停的,晚霞绚烂,缀在天边。

  战青在外拱手回禀,谢珩却挑起侧帘,命他噤声。

  战青识趣的闭嘴,带人敲门安排。

  谢珩深深呼吸了两回,才拍拍伽罗肩膀,“到了。”

  伽罗香梦正酣,没半点反应。

  谢珩犹豫了下,强忍着身体的僵硬煎熬,伸臂将她抱起,才屈起腿欲图起身,怀里的伽罗却忽然醒了。她睡眼尚且惺忪,却立时察觉了这过于亲密的姿势,懵然看向头顶,对上谢珩的目光。

  她仿佛从谢珩眼中看到一丝尴尬,却不明白他尴尬什么。

  尴尬的不该是她吗?睡着睡着便僭越冒犯。

  看谢珩那紧绷着的脸,怕是生气了。

  伽罗脑子尚未清醒,却触到火炭般起身,旋即跪在旁边,“睡得太沉,失礼处还请殿下恕罪。没碍着殿下吧?”

  “没有。”谢珩眸色深沉,神情不冷不热,与先前在昭文殿时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答得极快,见伽罗微诧,旋即补充道:“口水糊了我的衣裳,只好拿软枕垫着。到地儿还得拉你起来。”

  伽罗脸上一红,继续认罪,“是我失礼了,请殿下恕罪。”

  “下车。”谢珩倒没再提,重新坐回去,暗暗抖了抖僵硬的双腿。

  伽罗依命出了车厢。

  时近傍晚,西边斜阳颤巍巍的挂在山头,红透了半边天。秋雨洗过的天地格外清新,郊野凉爽的风立时灌入领中,带着凉意。她慌忙拽紧了披风,将脖子缩进披风里,却因这凉风的侵袭,令头脑清醒许多。

  环顾四周,山碧水清,平林漠漠,极远处的农家已有炊烟袅袅升起,织作极淡的画。

  远处山峦披着红光,近处草叶带着雨珠,映射夕阳余光。

  她的面前是低矮迤逦的红墙,在碧草间蜿蜒,墙边或有海棠,或有桃李,蜿蜒流水相绕。中间朱漆双扇门敞开,雕花彩绘,精致却不威仪,两侧各有浓茂的柳枝掩映,更添平易悠闲之感。

  战青带着四人侍立在外,里头老仆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

  伽罗当然不敢率先进门,只安静站在车旁。

  过了片刻,谢珩才掀帘出来,望了眼远山烟岚红霞,旋即大步进了别苑。

  伽罗跟随在后,却觉谢珩今日步伐奇快,像是身后有虎狼追着似的,三两步就将她丢在身后。她不明所以,暗想谢珩应当不至于为了口水糊在衣裳上的事情生气,那他这般姿态是为何?

  看向战青时,那位也罕见的目露茫然。

  面面相觑,各自摇头。

  战青遂向伽罗道:“路途劳顿,傅姑娘先歇息吧。待晚饭时,我派人去请你。”

  “多谢战将军。”伽罗虽客居东宫,身份还是待罪的傅家之女,得他这般客气,投桃报李,微微屈膝致谢。

  战青笑容微顿。

  从前跟着谢珩北上时,战青并未将伽罗太放在心上,偶尔伽罗求见谢珩,他行了方便,伽罗屈膝道谢时,他也没觉得什么——

  论官职,他与杜鸿嘉齐平,皆是官居四品,少见的青年才俊。论身份,他是谢珩的旧臣,也是他最信任的心腹,身手出众、应变机敏、忠心耿耿,还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将来必是仕途顺畅。受伽罗的礼,实在算不得什么,坦然得很。

  可自打回京,战青渐渐察觉了不同。

  十数年的时光,他跟谢珩是最好的玩伴,也是最密切的君臣。于谢珩的性情,他比谁都清楚——甚至比谢珩的父亲端拱帝、妹妹谢英娥、恩师韩荀都要清楚。所以他看得出谢珩对伽罗处处破例背后的深意,看得出谢珩对伽罗的殊遇,更知道以谢珩的性情,但凡认定了,即便困难重重,也会立誓得到。

  眼前这位姑娘,虽说身处逆境,却是主子藏在心里,暗赋深情的人。

  这意味着什么,战青一清二楚。

  所以战青看着伽罗屈膝行礼的姿态,竟然觉出一丝惶恐。

  他下意识的侧开身子,避过伽罗的礼数,召来别苑的管事,亲自安排人送伽罗去歇息。

  待伽罗走远了,才往谢珩从前惯爱的住处眉山堂去。

  眉山堂外,两溜仆从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想必是谢珩走得太急,没来及让他们免礼。战青心里诧异,走到屋门前听了听,里头没什么动静,尝试着轻推屋门,发现里面竟然是反锁的!

  战青意外极了,却也猜得谢珩是有要事,当即门神般站在廊下,给太子护驾。

  谢珩确实有要事,而且是十万火急的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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