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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番外】(85)

  方才他又特地问起傅伽罗,难道……

  乐安公主心里微微一跳。

  皇兄待傅伽罗好,她是知道的。父皇深恨傅家,她更清楚。

  倘若叫父皇发现本该被囚禁的傅伽罗却被皇兄礼遇,安置在南熏殿住着不说,还派了侍女嬷嬷伺候,必定龙颜大怒。那怒火不止会冲着傅伽罗,还会波及“欺君罔上”的皇兄。

  她可不想皇兄再被傅伽罗拖后腿!

  乐安公主心里突突直跳,亲自赶过去显然来不及,也未必有用,稍加思索,便吩咐长随身边的女侍卫唐瑶,“走近路去东宫,找皇兄或者战青都行,就说父皇要……要去南熏殿,让他们准备接驾!”

  唐瑶依命,当即抄近路赶过去。

  *

  东宫内,战青奉命回来取东西,恰逢杜鸿嘉有事要禀报谢珩,遂一同往外走。

  还未走至光化门,就碰见了乐安公主身边的唐瑶。

  唐瑶跟战青相似,也是陪着乐安公主一道长大的,因武功不弱,侍奉乐安公主又格外精心,遂得了个女侍卫官的身份,由从前的婢女一跃而成女官。她跟战青自然是熟悉的,见面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便压低声音道:“公主派我来递话,皇上要去南熏殿,请太子殿下接驾。”

  战青一怔,“皇上要去南熏殿?你没听错?”

  “公主亲口吩咐!”唐瑶笃定。

  战青跟杜鸿嘉面面相觑,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说皇帝驾临东宫视察太子学业政务,实属稀松平常,但因谢珩办事太让人放心,端拱帝又忙碌,这半年从未来过东宫。如今不止破天荒的来了,还直奔南熏殿,必定不是好事!

  唐瑶递完了话,怕碰上端拱帝泄露了通风报信的事,一拱手,拐入旁边的甬道。

  杜鸿嘉和战青皆不知紫宸殿内的事,第一反应,自然是掩饰。

  ——该囚禁的囚禁,该审问的审问,决不能露出礼遇之态,免招龙颜震怒。

  杜鸿嘉当机立断,“我去南熏殿,你去找殿下?”

  “皇上的态度,你我都知道。傅姑娘还在其次,高家那位老夫人……”战青看向杜鸿嘉,言下之意自明。

  杜鸿嘉当然会意,“老夫人我会暂时安排在北侧看管。”

  “好!”战青朝杜鸿嘉拱手,匆匆走了。

  杜鸿嘉来不及感谢战青的仗义相助,当即飞速赶往南熏殿。到得那里,伽罗跟谭氏正在廊下逗弄阿白,伽罗裹着披风,沐浴阳光,瞧着风寒痊愈了不少。

  他哪敢耽搁,上前低声说了情况,又道:“殿下在皇上跟前说的,是囚禁伽罗,审讯老夫人。东宫嘴严,南熏殿又没旁人来,消息没漏出去算是万幸。但今日——”他面带歉然,向谭氏道:“还得委屈老夫人,先避避风头。”

  谭氏倒不见慌乱,当即起身,由杜鸿嘉安排人,绕偏僻小道前往北侧。

  杜鸿嘉又将南熏殿的侍女嬷嬷遣往别处,让伽罗暂时进了偏殿,只留岚姑照应。

  等他步履如飞的赶往嘉德殿时,端拱帝的龙辇才姗姗来迟。

  嘉德殿两侧是左右春坊的衙署,东宫属官及宾客平常皆从此处往来。端拱帝既然来了,自然是以国事为重,先在此处走了走,见属官皆恪尽职守,要紧的事上对答如流,才算放心。末了,单独召韩荀近前,“太子带回来的那个傅伽罗,在何处?”

  韩荀对端拱帝,比对谢珩还要忠心,恭敬回道:“据臣所知,暂时安排在南熏殿。”

  “还有之前进京的那个高家老妇呢?”

  韩荀如实道:“她的事情,殿下安排战青审问,臣不知情。”

  他位居太子詹事,职在统东宫三寺十率府的政令,知道伽罗的住处,是因先前伽罗去昭文殿时碰见过几次,韩荀留了意。谭氏进东宫却是悄无声息,韩荀只是听战青依例向他禀明过此事,旁的却不知情。

  端拱帝颔首,扬声道:“战青呢?”

  “回禀皇上,战将军随殿下外出,尚未归来。”杜鸿嘉恭敬回答。

  他跟战青分居左右卫率,负责谢珩日常随行护卫,端拱帝是认识的。

  端拱帝遂问他谭氏的事情,杜鸿嘉只以正在北侧僻处看管回答。

  这答案端拱帝还算满意,遂召来家令,前往南熏殿,杜鸿嘉自觉随行。

  ……

  南熏殿离嘉德殿颇远,抬龙辇的内监走得小心,行进颇慢。这间隙里,岚姑已将南熏殿内外,稍稍收整了一番——伽罗在正殿的日常用物大多藏起,少数搬至侧殿,那只拂秣狗也暂时被抱走,只剩两人在此。

  好在伽罗虽住了半年,毕竟没将这里当自家地盘,留下的起居痕迹并不多。

  岚姑这样想着,心里暗自庆幸。

  伽罗却半点庆幸不起来,甚至当外祖母被带走,侍女遣开,岚姑忙碌掩饰时,心中忽然浮起悲哀。抛开谢珩照拂殊遇下的华美表象,此时冷清空旷的偏殿,才该是她这个仇家之女该受的待遇——甚至能让她住在南熏殿,都算是格外恩宽了。

  谢珩的照拂承诺皆难作数,这个天下,这座东宫,最终主宰的,还是满腔旧恨的帝王。

  这才是真真切切,必须面对的现实。

  本就存了寻机离开的心思,此刻,愈发坚定。

  风寒已经痊愈了不少,八月底的天气,虽有艳阳高照,风却是冷清的。

  伽罗换了件花色淡雅的烟青色披风,站在侧殿门口,收紧衣领,抬头瞧着朱墙外飞翘的屋檐。刚进入东宫的时候,谢珩待她还颇冷淡,等闲不肯给好脸色,南熏殿的侍女们虽奉命恭敬,心思如何,却无人知晓。

  彼时她也曾这样站在廊下,瞧着东宫的庄重屋檐,蹲兽铁马,暗自出神。

  不同的是,那时前路希望渺茫,她孤身一人,唯有表哥和岚姑可做依靠。

  此刻,却仿佛能看到另一条路延伸出东宫,出京城,直至远处。

  虽然不算宽敞坦途,却总归让人期待。

  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谢珩。

  晨雾孤舟中的默然对视,灯笼红廊下的夜游散心,鸾台寺后山的明媚风景和弯月湖水,南熏殿里的朝朝暮暮,中秋花灯下的陪伴守护,暗夜冷风里炙热的吻,和满目流萤中的温柔声音、宽厚怀抱。

  鼻头发酸,心里空茫又微痛。

  她何尝不贪恋,不想握在手中?此生能遇到的最好的男人,恐怕就是谢珩,唯有谢珩。

  但千山万水阻隔,她没有底气、也没有勇气,跋涉过布满荆棘的小道,跨向深渊。

  后悔吗?遗憾吗?

  当然是的。但目下的情形,只能如此。

  伽罗心绪翻滚,站得久了,忍不住咳嗽两声,继而听见朱墙外内监捏着嗓子的声音。

  “皇上驾到——”

  岚姑倏然停下手里的活,看向伽罗,眼底是浓浓的担忧。

  伽罗却牵了牵唇角,缓缓步下台阶,还未同岚姑走近院门,朱红的门扇被人缓缓推开,内监躬身在两侧伺候,端拱帝下了龙辇,在东宫家令和杜鸿嘉的左右陪伴下,踏入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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