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和庄兰还有三个孩子也都伸头过去看照片,一群人饭都顾不上吃,边看边打开话匣子,猜哪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想起来那段时间发生了啥事儿,就要说一说,然后张张照片都要带一句:“咱们赵柯可真好看,真上相。”
他们翻到赵棉结婚时候的照片,其中一张,是赵柯面墙,微微仰头忍泪,模样还是那个模样,照片营造出来的氛围,格外动人。
庄兰都忍不住感叹:“真好看啊。”
赵柯刚才翻得快,没细看,现在一瞧,竟然真的很好看。
那种美,有别于赵柯一贯阳光向上强韧的特质,像是……晨露压在叶尖轻颤。
傅杭微微侧头偏向她,低声道:“我没有骗你,不用销毁了吧?”
赵柯忽然想起似乎听人说过,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里的对方总是好看的。
照片是喜欢的具象化。
连赵柯都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一面。
不是那种昭然若揭的心思,他好像透过她的表象,看到了她丰富的灵魂。
赵柯垂眸一笑,“不用。”
傅杭满足。
饭后,傅杭便离开,给赵家人留出空间,安安静静地度过离别前的最后一晚相聚。
夜色深了,赵柯才回到自个儿的屋子,点亮煤油灯,铺好被褥,却睡不着,拿起相册,坐在油灯下仔细翻看。
第一张,是所有知青的合影,赵柯站在中间,这也是赵柯和傅杭的第一张合影。
当时的照片,苏教授洗出来很多,寄回了赵村儿大队。
这张照片,赵柯也有。
赵柯继续往后翻。
除了第一张照片单独一页,其他都是两张照片夹在一页。
有赵柯大队选举时站在台上,有赵柯工作时认真的模样,有赵柯坐在窗里低头看书,有赵柯蹲地上堆雪人……各种各样的赵柯。
哪怕赵柯在人群里,也是中心,一眼就能夺走眼球。
傅杭买相机回来,说过想给她拍照,大多照片赵柯基本一看就记得。
现在她回看这些照片,记忆仿佛跟着照片重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短短的三年多,她从漫不经心变得意气风发,又逐渐变得沉静;从坐没坐相的惫懒姑娘,变成了一棵笔直而茂盛、能够遮风挡雨的大树。
未来,她会枝叶更繁茂。
赵柯眼里噙着笑,翻完了最后一页,准备合上的时候,忽然一顿,又翻回了第一页。
只有第一张照片是单面,背面还有标注。
赵柯一页一页地拉出其他照片,都有标注时间,只有最后一张照片,写着两行字——
【心如亭月,千里常伴,来日方长。】
【共勉。】
赵柯单独抽出那张照片,手指捏着照片右下角,专注地看了几秒,莞尔。
外头响起沙沙声,下雪了。
赵柯忽然有点儿想看夜雪,便穿戴保暖,推门走了出去。
旁边的两间屋子,透出浅淡的、温暖的亮光,父母那间隐隐还有说话声。
赵柯站在房檐下,仰头望向天空。
天际,月亮和繁星挂在天上,而她头上,绵绵的雪花悠悠地飘落下来,落在脸上,落在眼睛里,沁凉一片。
赵柯伸出手,接雪花,这时,隔壁院子里响起开门声。
傅杭穿着大衣戴着毛帽子,走出来。
两人隔着院子看见对方,皆是一愣,随即带着不需要言说的默契,相视而笑,在各自的房檐下一同仰头,共赏一轮月,同淋一场雪。
第二天,余秀兰和刘三妮儿早早就忙活起来,煮了一大锅饺子。
赵柯、傅杭、庄兰三个要远行的人,坐在一起,一人一盘饺子,吃得认真。
上车饺子下车面,这是北方人特有的仪式感之一。
仪式感之二,喜事儿就要热闹,烟花鞭炮敲锣打鼓扭秧歌……
之前那一批知青和社员离开时,赵新山专门组织了锣鼓,为他们送行。
这一次,社员们聚在村口老槐树下,锣鼓队再次出场,几个人敲锣打鼓,其余社员们站成方队,舞起秧歌。
赵柯十分捧场,看得时候一直在鼓掌。
秧歌队带队的是李荷花,她和几个年轻的妇女扭着秧歌,跑过来拉三个人,“来来来,一起!”
热闹和喜庆是一种气氛,完全不需要技巧。
赵柯没有架子,接过红手绢和扇子,就在中间扭起来。
庄兰受她和气氛感染,也舞动起来,动作从一开始的扭捏到后来完全融入。
傅杭也没扫兴,跟着动了几下,便举起相机对准赵柯明媚的笑脸。
闹腾了十来分钟,赵新山出来打断:“差不多得了,别耽误他们的车。”
锣鼓声停下,秧歌也停下,分别的情绪涌上来。
大伙儿纷纷跟三人道别。
赵四爷拄着拐杖站在赵柯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道:“赵柯啊,你要是有更好的前途,想走就走,别让双山公社成为你的负担,大伙儿都不会埋怨你的。”
庄兰将来可能会跟赵枫团聚,傅杭留在乡下地方发挥才能的空间有限,只有赵柯明确说会回来继续基层工作。
赵芸芸向着赵柯,立马道:“就是,搁我们有好前途,指定奔着去。”
社员们也都附和:
“是啊,你要有更好的奔头,大伙儿都为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