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我赶紧招呼郎世宁把他扶起来,“查老板不必对我行礼。”
查良杰扶着膝盖站起来,赔着笑道:“那怎么行!您是官,我是商,按大清律例,见官不跪,是为犯罪,小人可不想吃牢饭。”
大清是有这么一条奴化百姓的律法,定于顺治期间。
当时,清朝初建,很多地方的百姓还没从朱家天下转变过来,为了维护统治阶层的权威,顺治帝明文颁布民见官跪。
后来,天下大定,老百姓适应了剃发留头,适应了跪着给满人当奴才,康熙皇帝不好撤销他爹定下的律法,便补充了一条克制官员耍官威的律法:下朝后不得穿官服。
这样,百姓就有了不跪官的理由:不认得。
于是我道:“我没有穿官服,查老板日后见我,都不必下跪。”
查良杰拱手抱拳,客气道:“秋大人果然风采卓绝、胸怀广阔,无怪乎能排出《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样荡气回肠的好戏。”
截至目前,我最大的成就是封官,其次是两次登殿,排戏的事儿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单点出这件来说,肯定别有用意。
“哦,我知道了,那些演员,就是查老板推荐给雍亲王的吧!”
他笑道:“不瞒您说,小人无缘得见雍亲王。九贝勒是我们广和戏院的大股东,前些日子,听他说起雍亲王在寻演员,小人斗胆推荐了几位,也是他们的造化,竟然真演到宫里去了。”
原来是九贝勒。
这位爷可够忙得,又开商号,又开戏院,产业链铺得挺广,经营得好像都不错。
我大约猜到了他来的用意,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您培养的好!我虽然没看最后的演出,但看了彩排,他们确实演的很好。有这样一个班底,想必戏院的生意也不错吧?”
他朝东抱抱拳,谦虚道:“祖师爷保佑,这些年确实经营的还行。”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没什么好本子,翻来覆去总演那几出,老爷们都看腻了,上座率比之前差多了。”
我很配合:“是吗,那您有什么打算?”
他两眼一放光,眼角的褶子都撑开了,“小人看过这出戏,新颖大胆,精彩绝伦!毫不夸张地说,倘若能在戏院里演,肯定能爆火。”
我就知道。
“虽然剧本是我的,演员是您的,但这出戏是娘娘命内务府排的,能不能在外头演,咱们说了都不算,您不如问问九贝勒。”
查良杰摆摆手,殷切地看着我,道:“娘娘们看的戏,自然不宜演给老百姓看。小人今日前来,是想问秋大人,手头还有没有别的本子,有没有意向,与小人合作?”
本子多的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版权法,就算有,在国与国之间没有外交的情况下,跨国追索著作权,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要脸皮够厚,就可以使用别人的著作。据我所知,葡萄牙、西班牙、法国等国家戏院都演出过中国的传统戏剧。
但这事儿,我能不能干呢?
广和戏院的大股东是九贝勒,我上司会不会怀疑我骑墙?
再者,我和郭络罗家的瓜尔佳叶兰关系好得人尽皆知,再和九贝勒扯上关系,是不是和宜妃绑的太死了?
虽然宜妃不会倒台,就怕他们拿我做文章。
“小人今日是带着最大的诚意来的,既然说到合作,就给您交个底。小人是个生意人,请您万万包涵,别嫌小人粗鄙。倘若您只出本子,那每场上座的茶位费,给您分两成。倘若您还参与服装、布景等方面设计,小人给您分三成。您看怎么样?”
我还没发话,安东尼就迫不及待地问:“那你们一场能有多少茶位费?”
查良杰伸出三个手指头,笑眯眯道:“好的时候能有这个数。”
“三十?!”安东尼露出没见过市面的样子。
“三百。”
一场三百,是我年收入的三倍。假如一个月演二十场,那么全年我就能分一万四千多两……
而且免税!
火箭式脱贫致富。
安东尼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纯金雕塑。
杜德美给查良杰递上咖啡,一错身在我耳边低语:“快答应他!你要是发财了就能住大宅子,请十个八个佣人。”
郎世宁则谨慎道:“我听说朝廷对文字把控得很严格,戏剧传播范围更大,想必不会没人监管。一旦挂了你的名,后面出什么问题,是不是都要你负责?”
我们在跑学堂的时候,听学堂的先生讲过一些‘文字狱’的事情。
离得最近、影响最大的一件,就发生在三四年前。
主角是一位翰林院编修,名为戴名世。
这位编修自幼聪颖好学,当官前,收集明朝史迹,编写了一部《南山集》,作为名流雅士,他还找了很多人作序,自费刊印,后来考中进士,入朝为官,由于恃才放荡,得罪了同僚,被人告发。
尽管《南山集》并无反清言论,仅仅描述明朝一些风景人情,却触及清廷敏感自卑的神经。
一向自诩仁慈爱民的康熙皇帝下旨,判他凌迟处死,族皆弃市,年幼孤儿发配边疆。凡作序捐资者一律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