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旁殷勤打扇,陪着笑道:“岂敢岂敢。是王爷吩咐我来调查一桩与她相关的旧案,有些细节,须得当面问一问。”
“王爷吩咐的?”
我点头,把贵妃抛出来:“不信你问年小姐。”
耿直的晓玲眉头一皱,在我求助的眼神中,被迫附和:“是的方大人,我亲耳听到的。”
很好,要是年羹尧在,怕是要气吐血。
方铭只好带我去死囚门口刷脸。
他刷他的老脸,我再塞上五两银子,终于如愿见到了宁子珍。
她一个死囚,狱室的条件,比我之前所在的刑部大牢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别的不说,连梳妆台都有!梳妆台上还有胭脂水粉!
在我想象中,能被沈如之称为干娘,怎么也得三四十了,没想到她仍旧年轻貌美,看上去和我一般大,只是眼神比我沧桑得多。她个子不高,顶多一米五五的样子,但浑身上下充满坚毅果敢的力量美,而不是娇艳之美。
我想,这样的女人,能成为匪首,绝不是靠身体。
当然,她也没有普通妇女身上的愚昧矜持。我猜,如有人玷污了她,她不会一死了之,而是跳起来把对方阉割。
见到陌生人,她第一句就是:“莫凡死了吗?”
杀夫之仇,骗降之恨,俩人之间的梁子可够深的。
可是莫凡给她这待遇确实非比寻常啊。
我自我介绍了一下。
她不相信朝廷为敕封女官,对我非常戒备。
即便我抛出沈如之,她也只有一句话:“我是沽佬帮的帮主,杀人劫货的事儿我都做过,我罪有应得。”
“有时候好人和坏人,没有很明确的界限。有时候,律法和道德相悖。现在外面人说起你,也不全是负面的。我就听人说,你照顾过很多船员的遗孀和孩子,甚至专门为她们建了个寡妇村,教她们防身,资助她们的孩子读书。”
我抓了抓自己的短发,看着一脸冷漠的她,真诚感慨道:“女人是脆弱的,隐忍的,可一旦有了声望和力量,就有了社会责任感,想去保护其他弱者。你同意吗?”
她有些动容,但没说话。
我自顾自地和她讲起了我创办的慈善基金会,以及因为这个基金会,经受的各种打击,最后总结道:“这个时代的女人,从小就被驯化为男人而活。像你我这样,有自我意识,有担当的勇气,甚至有能力保护别人的,少之又少。如果我们这样的人团结起来,可以织成一张很大的网,兜住很多掉下深渊的可怜人。同时,她们也能托起我们。
现在,我以女性保护组织会长的身份,想拉你一把。
当初你被擒,是因为中了莫凡招安的圈套,本质上你有受降的意愿。朝廷有过先例,对你这样的人,会给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虽然我不能给你什么承诺,但雍亲王在这里,如果你能让沈如之交出莫凡的把柄,也许你不仅能重获自由,还能报仇。”
她沉默良久竟道:“我死不足惜,莫凡是个好官。我不想杀他。”
能被仇敌认可,莫凡牛逼。这恐怕也是商人们万万想不到的。
“他和津领帮狼狈为奸,盘剥商户,欺压百姓,怎么可能是好官?”我还想进一步确认她的态度。
她冷笑:“朝廷都有臭狗屎,何况一个帮派。津领帮在他的管理下,大部分人都改邪归正了,只有极少数还干原来的勾当。这不能怪他。他盘剥商户,是因为那些奸商弄虚作假,欺压农户和工人,还仗着士绅身份躲税,他们该死!”
哇,一个女匪首怎么知道这些,这俩人没少进行灵魂沟通吧……
莫凡那个又胖又邋遢的样子,哪里比沈如之好?
她竟然愿意为他,放弃多年来对自己情深义重、忠贞不二的‘干儿子’?!
话说到这个深度,我就没再瞒她:“雍亲王奉命巡视天津,除派人仔细核查知州衙门的政绩,还亲自带莫凡巡视政务,如果不是认可他的能力,想极力保全他,何须如此劳心劳苦。
莫凡是不是个好官,雍亲王一定会给出公允的评价。
现在的问题是,今天早上,商会代表去告密,似乎说了一件足以震惊朝野的大秘密,可是因为手里没证据,被雍亲王打了二十杀威棒。
下午,商妇们找到我称,沈如之手里有这份证据。你应该清楚,沈如之把莫凡当成‘杀父夺母’的大仇人,而莫凡也断容不下这个威胁。
如果任由事态发展,沈如之很可能经不起怂恿,主动投案,和莫凡同归于尽。或被商人出卖,逼得莫凡自保杀人。”
她猛抬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却不知道是担心沈如之,还是更担心莫凡。
“宁当家,能让你重获自由,同时保全这两个人的办法或许只有一个:稳住沈如之,让他单独去见雍亲王。这个把柄,越少人知道越好,越早消除越好。”
她扑到栅栏边,凶狠地盯着我:“你这是让他们两个都去死!”
“不!”隔着牢房的栅栏,我深深看着她:“你还不明白吗?如果莫凡真的是个好官,雍亲王就是他唯一的救星。待莫凡心头大患得消,你和沈如之就没有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