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不堪受辱,越发愤慨,一边和府衙对峙,一边齐声高呼:“女人干政,国之乱也!”
“请皇上废女官,复张尚书官职!”
“不能让女人作践读书人啊!”
眼看就要酿成大乱,顾大人颤颤巍巍地对我说:“秋童,你还是躲一躲吧,这比赛,改日再办!”
“没事儿,不用担心!”我攥着翡翠念珠,一撩官袍从马车上跳下来。
刚往人群中走了两步,达哈布就紧跟而上,一言不发,拇指顶着刀柄,全神戒备地护在我身侧。
读书人的包围圈被我冲开一个圆弧。
他们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憎恨,嫉妒,厌恶,贪婪,痴迷,杂糅在一起,一时湮灭了所有言语。
大道上寂静无声。
我上前托起抱着孔孟牌位的老王八,对着二圣缓缓跪下去磕了个头。
老王八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一抖却硬挺着没挪动,冷哼道:“作秀!”
我没理他,起身朗声道:“诸位,泱泱华夏,上下五千年,我是第一个被敕封在册的前殿女官。既然走的是正路,就无所谓干政,而是正大光明地从政。既然从政,仰要对得起天子,俯要对得起百姓,一言一行,一策一念,都要受天下人监督。
若我德行不配这个官职,或有失职之过,请大家不遗余力地讨伐我。可若只是因为性别偏见,就倒逼君父罢我官职,未免有失君子气度。
何况当今圣主启用我,不止是为了统御宇内,更是求贤若渴,礼贤下士的表现,大家应抓紧时机争取出仕才是!
齐鲁贵为儒学发源地,然而山东籍官员无论数量还是品级,反而比不过商贸繁盛的江浙地区!这是为什么?我想,肯定不是因为诸位不想为朝廷效力,而是缺乏一个展现的机会。
我祖籍山东,深爱这片土地,一心想为家乡父老做些力所能及的贡献。举办这个征文比赛,是为了宣扬齐鲁风采,也是给有志之才一个扬名建功的机会,而非作践读书人。
现在大明湖畔有二百多个年轻人怀揣着梦想在等我,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各位的子弟、学生呢?”
老进士们面红耳赤,一触即发的阵仗顿时有所松动。
“怎么不是作践文人,?你这是旁门左道,会带坏年轻人!”捧牌位的老王八一看情势不对,扯着脖子据理力争。
辩论我还没怕过谁,怕就怕没机会当众羞辱你!
我以一敌多,完全不落下风,听得围观看客不住拍手叫好。
老王八辩不过,恼羞成怒抱着牌子来砸我!
达哈布刚要拔刀,人群中忽然窜出几十个老乞丐,嬉笑捣乱,扯白条,偷荷包,吐唾沫,抹鼻涕,拳打脚踢,把文人队伍一下子打散了。
老王八扭头看看左右,发现大势已去,抱着牌位灰溜溜地隐入人群。
“呵,呸!连个女人也不如!”围观群众赠他声声唾弃,纷纷为我喝彩。
“这个女人真厉害!”
“人家是神!”
“神使!”
顾大人表情怪异,姿态越加客气,将我重新请上马车,他自己坐上高头大马在前面开道。
赛场人山人海,大明湖畔围了一圈全副武装的绿营兵,参赛者在中间神圣不可侵犯,一路跟着我们来的老百姓被迫留在包围圈外头。
绿营兵是济南驻军,只有巡抚能调度。想来黄学远也怕出事。
哈,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个比赛能搞得这么声势浩大、兴师动众。
想着黄学远被动配合,此时说不定咬牙切齿地咒骂我,我心里就十分畅快。
比赛用的桌椅板凳、笔墨纸砚都是统一的,鹊华居老板说,是济南府最大的地主田老爷赞助的。
他把田老爷领我跟前,是个一脸和善的胖老头。
我听过他的名字,知道这个人。他也是进士出身,一辈子没出仕,靠投机倒把坑老百姓,兼并了数万良田,上了雍亲王的关注名单呢。
赞助的钱不是白出的,巡抚衙门肯定有人敲打过他,他显然想通过我,巴结雍亲王。
“吉时已到,先比赛吧。”我将他打发,让人放鞭。
题目是我出的:扩写《傲慢与偏见》。
我把这部文学巨著浓缩成了二百多字的简介,要求参赛者扩写至不少于一万字,重点是点题,写出达西先生的傲慢和伊丽莎白的偏见。
顾大人看到名字就很尴尬,看完内容,发现和他的黑料无关,才放下心来。略坐了一会儿就要走。
我拦了他一下:“别急!我请了三位画师,将今日盛景描绘下来,等他们把大人画进去再走不迟。”
他捋了捋大胡子,挺直脊背,僵硬地抱怨:“你怎么不早说!”
我笑道:“顾大人现在可以想想,待会儿在画上题什么词。”
“怎么,你要把画放在哪里?”
“我要裱起来,和获胜者的作品一起,放在北京的玄宜基金公房。”
“听说玄宜慈善的招牌是皇上题的?”
“正是!”
他眼中精光一闪,意味深长道:“秋大人长袖善舞,真是个政治天才。”
“您过誉!”我谦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