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严三思那句话,每次出门,我就毫不客气地拉上他。他和方铭等人比,有个重要优势:出自江南贡院。
同窗不要太多哦!
有他坐镇,商人、士子、鸿儒和官员,没有敢不给面子的——除了顾鹏程。
我至今还在等四姑娘的回信。
倒是有别人牵线,把他干儿子介绍给我了,可那人狗胆包天,竟提出要摸下我的脸。
靳驰当即站起来一脚将他踹倒,这条线就这么断了。
严三思与我见的人多了,慢慢弄清楚了我要做的事儿,不禁笑我天真,但好像又有一丝期待,“你要是真办成了,在江南三省文、商两界就有了相当大的话语权。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
意思是怕朝廷忌讳。
“不会挂我的名字,招摇只是其一。更要紧的是,我招人恨妒。本来挺好的事儿,一旦和我搭上关系,一定会招致无数谩骂阻挠,我本人也会有生命危险。”
我做了个嘘的动作,“所以,现在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也知道我的秘密,咱们是老铁了!”
他举起茶杯与我碰了碰,苦笑着摇头:“世事无常,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曾经最讨厌的人成为老铁……”
倒也不用这么直白!
“我觉得,当务之急,你应该尽快选个代理人。否则,你这么频繁活动,等到商报问世,江宁这些文人商户,都能猜到背后的把控人是你。”
我点点头道:“是啊,我也在费劲扒拉,就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创刊的前期准备工作太繁琐了,根本不是短期内能成的,可能我要落后你们一步,多在江宁待一段时间。”
他蹙眉道:“你不能自己留在这里。”
“怎么?有两江总督坐镇,谁敢害我?”
“你在总督署自然是安全的,可出去呢?”
我纳闷道:“我觉得江宁大部分文人,对我并没有北方文人那么排斥。而且,江南人对女人也很包容。”
他摇摇头道:“你才来几天!要是能住上半年,你就会发现,这里才是女人的地狱。”
不会吧?
“可这里,好像很多女孩都能读书识字。你看,对面书局里刚走出来的,就是姑娘。”
他表情不屑:“江南就是这种风气,追捧才女!娶妻要选才女,狎妓也要选才女。这能是包容吗?这是更苛刻地要求!极少有女人,因读书过得更好,她们读过的书,不过是男人用来攀比的工具。可悲的是,人因愚昧而幸福。读书剥夺了她们的愚昧,让她们有向往,却没有出路,你说这不是地狱?”
……有那么点进步青年的味儿,但不多。
认知和现实矛盾,固然是痛苦的,但愚昧绝不代表幸福。愚昧也能感到痛苦,只是她们不会表达而已。
“你在济南府摆宴,很多女人去看你,结交你。能赋予她们这种自由和勇气,才叫真的包容。在这里,别人不看你的官职和成就,只看你的才华和教养。没有这两样,名气再大,也不过和花魁一般。你知道什么是教养吗?就是遵戒守礼,温婉贤淑。”
……所以说男人什么都懂,他们知道女人真正需要的包容是什么,但他们不给!
或者说,看心情给!
“你这个观点启发了我,我决定开辟一个女作家专栏,让女人大胆发声,给她们一条新出路。”
他白我一眼:“她们有没有出路,不在于她们,在于男人。”
没见过世面的古人!
“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的多了,也便成了路。女人的路,女人自己走,关男人什么事儿?!”
他仍然觉得我是天真的理想派,不过也承认,这世上的理想派越来越少了。
人会随着年龄增长,趋于妥协。
可我知道有个人,并没有被时光打败,四五十岁知天命的年纪,他还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推行新政,成为历史上改革最成功的皇帝。
就是我那冤种领导。
那晚刚果儿说,王爷让我第二天再去找他,但我并没有去。
我需要调整一下心态。
虽然我说了狠话,送还了东西,但我并没有调整好。
我以为,我在他那里,还可以保留一些特权。
他的反应和态度也给了我一些错觉。
但年漱玉一次次的挑衅,让我不得不慎重面对这件事:外人,确实没有内人重要。
暧昧和偏爱根本无法抗衡。
今天是年漱玉,明天可能是耿漱玉,李漱玉……如果我始终分不清国事家事,就会不自觉越界参与到他的生活中。
在那片领域,我没有自我保护的资本。指望他对我一点点留恋,维护我的尊严和利益,未免太一厢情愿了。
我不能像小孩一样停留在原地,我也得往前走,不能沉浸在他从前给我编织的保护网里,心安理得地天真娇气下去。
我得用自己的手段让人敬畏。
我得把自己和他剥离开。或者说,把工作和生活剥离开。
到今天,调整得差不多了,我准备晚上回去找他要个人。
到了下午,晓玲派人寻我,说四姑娘回信了,愿意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