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是去商讨怎么抓廖二吗?”
他随意一摆手:“对付那个小废物,一刻钟就说完了。”
接着两眼放光看着我,“四哥说,巡视工作本就到江宁结束,南下福建只为整顿水师,你和其他巡视官都不用跟着去。接下来,四位巡视官留在江宁帮助核查聂旸贪墨案,你跟我回北京,他一个人南下。他还说,要给你写个请功折,让皇阿玛对你论功行赏,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昨晚在门前停留的那五分钟是他最后的坚持吧,转身之后,再无纠缠。
很好。
和成熟理智的人打交道,就是这么简单轻松。安安静静地告别过往,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本该感到轻松,心却好像被挖空了一块。
没关系,心动一回,这点小小的代价,我付得起。
只是理智和情感依然难以调和,不管想得多开,都难以调动表情,我就这么僵着脸沉默了很久。
十四一直安静地陪着。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他对我沉默的原因应该心知肚明。只是不说。
我很感动。他对我的感情,比以前细腻的多,温柔得多了。
可惜我还是要提醒他:“就算回北京,我也不会嫁给你。你这个郡王爵位,注定要白白扔掉了。”
“和你相比,爵位算什么。嫁不嫁无所谓,反正你也不嫁别人。只要你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就比什么都强!”
我纳闷道:“你吃什么灵丹妙药了,怎么忽然开窍了?”
他摸摸肚子道:“哪有什么灵丹妙药,还不是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戛然而止,揽过我的肩,“爷心里疼你,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走,爷还没好好逛逛这金陵城呢,你来这么久,也算半个地主了,带爷转转,找点好吃的!”
第154章
十四这话说得我心里有愧。
千里迢迢来, 受了一身伤;身为大清的皇子,和清军玩捉迷藏;二十天来东冲西突,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没吃过一顿可口饭,还白白丢了一个爵位。
虽然都是他自愿的, 却也是被我算计的。
过分的要求我答应不了, 陪他转转总是可以的,反正我现在心烦意乱,正经事儿也做不踏实。
要我去见雍亲王, 面带微笑,有理有据地为达哈布和额尔登求情, 更是难如登天。
“好。稍候。”
头一次这么爽快地应下, 他还有点不适应, 连忙道:“等你,多久都等你!”
想到他出征前对我说过的话,我从箱底翻出假发戴上, 又朝脸上抹了点胭脂,往他跟前一站,“像不像画里的样子?”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 反正和惊喜毫无瓜葛。抱着双臂围着我转了一圈, 饶有兴致打量许久, 皱眉道:“泯然众人。”
……不愧是你, 直男癌晚期。
“你那头发绿的短毛,看久了居然挺顺眼。尤其是后脑勺上那一撮不服管的小啾啾, 就像你怎么藏都藏不住的狐狸尾巴。”他啧了一声, 回味无穷般点点头:“可爱。爷喜欢!”
找补得还行。
也不是不可救药。
不过,我现在不喜欢头上戴绿!
虽然亚麻青也没有那么绿, 但一点点也不行!二十天没照镜子,他不提醒我都忘了又该染发了!
“等着,我现在就去染成黑色。”
“事儿真多!饿了,不等!”他的耐心向来只有一次,说得再好听也不行,一把扯住我领子,“先顶着这假发包吧,就当戴帽子了!”
十一月的江宁已经很凉了,下过雨后,更是骤降几度。
他自己就带着六合帽,把光秃秃的脑袋藏得严严实实。不知从哪儿搞了一身簇新的衣裳,手上还套了一把戒指,打扮得人五人六的。
不过一出衙门,身上那漫不经心的贵气就被更凌厉的煞气完全取代。一抬眸,一瞥眼,活像个狩猎的豹子。
这哪是出来逛街的。
然而江宁城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风声鹤唳,街上熙熙攘攘,一如往常。尤其是秦淮河畔,大白天人头攒动,高谈阔论声和琵琶洞箫声不绝于耳。
看来对廖家和江南四十二名臣的清算并没有波及太深太远,起码没有影响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路过贡院大门时,看着迎面而来的那一张张陌生的脸,我会下意识地想,廖二会不会混在其中?
他说他曾扮作路人和我搭话,可我对他却全无印象。难道这个时代的易容术真有那么高明吗?
“康熙三十八年,我随圣驾来过这儿。不过那时候这条街上几乎没人,所有店面都关着,仅有几个沿街叫卖的,都是本地官员乔装打扮的,很没意思。当时秦淮河上新选出一个花魁,听说美艳绝伦、才高八斗,老十三很想去看,又不想自己挨罚,于是哄我说,河畔那些食肆都开门了,其中一家卖的状元豆,好吃到天上有地上无。年少无知的我,就为了这一碗豆子,跟他钻狗洞溜出曹府,回来一人挨了皇阿玛一脚。你知道当时我俩各是什么反应吗?”
十四像个话痨,一路喋喋不休,光说不够过瘾,得让我给他当捧哏,还不能干巴巴地捧,不然他就会觉得我没认真听,让我复述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