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岁的老中堂站起来道:“回皇上,奴才听懂了。秋童是说,英国通过控制粮食的远期交易稳定了粮食价格,但奴才以为,要保证大宗交易都在交易所进行,并不容易。英国地方小,我大清幅员辽阔,等到交易双方都到交易所,恐怕价格又有了变化。发生水旱灾害的时候,粮食一天一个价,连朝廷都反应不及时,何况寻常粮商。他们大可摒弃交易所,私下里买卖。”
皇上不置可否,又点了几位大学士,及九贝勒、十三贝勒、户部尚书、侍郎的名字,分别询问意见。
其中九贝勒经营万谷仓,最有发言权。
他表示,粮商确实会提前预定价格,但马齐所是提的问题也很现实。他还补充了一点,粮食歉收的时候,地主宁可违约赔钱,也不想贱卖。反正只要有人挨饿,价格就会水涨船高。朝廷参与交易的成本越来越高,还是不能解决财政吃紧的问题。
“胤禵,你说呢?”皇上最后点到了坐在我右手边的十四。
一个月前,我将引入期货交易的想法写在奏折中,经十三爷的手呈递内阁。
内阁对这个问题很重视,同时对这个新鲜名词很好奇。
关于期货对稳定粮价的作用,以及发挥作用的机制,其实我在折子里阐述得非常清楚,在皇上宣召我之前,几位大学士也已经和相关部门探讨了好几轮。
但他们依然给了我这个亲自为皇帝和诸王贝勒汇报的机会。
三爷,五爷,八爷,九爷,十二爷,十三爷,十四爷都在。
皇上越过了八爷,没点他,还让十四爷压轴,最后询问他的意见。
这是我首次来畅春园,也是和十四江宁一别后首次相见。
从我进殿,他就垂着头,百无聊赖地玩手上的戒指,好像是被迫参加董事会会议的纨绔继承人。
听到皇上点名,他下意识抬起头,第一眼先瞥向我。
他也蓄起了上唇须,看起来成熟了不少。表情堪称冷峻,但在对视的一刹,目光分明瑟缩了一下。
就像被刺痛了一样。
旋即,他转头看向皇帝:“皇阿玛,秋童还没说完。她说期货是对远期交易的完善,不如等她说完再说。”
“哦,没说完呢。”皇上仿佛才想起来似的,伸手点了点刚才发言的马齐等人:“你们怎么那么着急下结论呢?”
……
不是你让人家说的吗?
这下可把十四衬托出来了。
老九的表情就像吃了鼻屎。
“你接着说。这个期货好在哪里?”
老皇帝一声令下,我赶紧收起所有杂念,认真解释道:“远期交易的对象是大宗商品,期货的交易对象是合约。也就是说,交易双方买卖的,不是实物,而是一份合同。所以,不限于粮商,所有人都可以参与,这个市场会更大,价格会更趋于真实。
这种合同分两种,一种是买入,一种是卖出。
顾名思义,买入就是把粮食买进来。
举个例子。张三是个粮商,目前的米价是一两银子一石,他认为截至目前只下了一场雨,今年可能会大旱,一个月后,收不到米,米价会疯涨到二两。所以他愿意买入一份期货合同,这份合同约定,在一个月后,某个人愿意以一两五钱银子的价格卖给他。
如果真如他预期的那样,那么他的成本就比别人降了五钱。
李四也是个粮商,他认为这场雨已经把地浇透了,今年一定会丰收。一个月后,大米的价格会降到八钱。于是,他就买下一份卖出合同,约定在一个月后,以一两五钱银子的价格,把大米卖出去。
如果米价真的降了,那他就可以以八钱的价格从市面上收购,再以一两五钱的价格卖出去,净利润足有七钱。
不过,这种单向的买或卖就像赌博,风险非常大。
事实上,期货真正的作用不是赚钱,而是尽量减少亏损的风险,也就是稳定物价。
所以粮商可以这样操作:以李四为例,现在的粮价是一两银子每石,有个地主愿意以九钱的价格卖给他,但是要到一个月后秋收时才能给他。他付了这笔钱,又觉得,地主为什么会降价卖?是不是他也觉得一个月后,粮价会降低呢?万一降到了八钱,自己至少要损失一千两银子。
为了弥补这个可能的损失,他在期货交易所买了一张卖出合同。合同约定,一个月后,他能以一两银子每石的价格卖出这一万石粮食。
市场上,总有像张三这样的人,认为粮食价格会上涨。所以,会有很多人,以这个价格入手‘买入’合约。
一个月后,粮价真的变成了八钱,那么,首先李四从地主身上损失了一千两。但他手里还有期货合约。他以当前的价格——八钱每石,买入一万石粮食,再以一两每石的嫁给卖给合同的另一方,就能赚两千两。
这种现货交易+期货交易相结合的方式,不仅化解了降价风险,还额外赚了利润。
张三也可以做完全相反的操作,化解他的风险。
由于他们买卖的是期货合同,并不是实物,所以不需要找仓库来交易这些粮食,省去了运输、存储成本。
这个例子仅涉及两个人,期货市场真正运转起来后,千千万万人参与其中,他们对粮食的估价差异会非常小,基本能反应粮食价格的真正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