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上过太和殿的人最是得体不过, 就是他……”老太监指着罗怀中尖声道:“你得看好他!”
这时三个环佩叮当的妙龄少女也往承乾宫走来, 乍一看见我们惊得用帕子捂住了脸,但又忍不住好奇,偷偷从缝隙中打量。
老太监咳了咳, 我和罗怀中赶紧低下头。只见本就矮小的老太监身子佝偻得更低了,隔着十米的距离便笑着打千行礼,朗声道:“奴才给三位格格请安了, 格格们吉祥!”
三个贵女莲步轻移, 转瞬来到我们身边, 其中一个声音极其轻柔的姑娘说道:“起来吧刘侍监。祖母歇着么?”
老太监直起身来, 恭敬地答:“回敏秀格格的话,娘娘正与荣妃娘娘、惠妃娘娘、德妃娘娘以及其他几位嫔主子、福晋说话, 还未歇下。”
这位格格于是道:“劳你去通报一声, 我和宁舒、佳舒两位妹妹来看看她老人家。”
老太监应声去了。
我暗暗唏嘘,哪有这么多人一起来叨扰病人的, 看来情况和十四贝勒说的一样。不过离开贝勒府后,空气仿佛都变得香甜了,我心中的郁结也早已消散,想着不必再担心娘娘因病燥郁,或将迁怒我们,连仅剩的一点点紧张也没有了,只剩一身轻松。
我和罗怀中始终低着头,只能看到三位贵女缀满珠翠玉石的鞋面。
她们细细密密地说着私房话,偶有笑声藏不住。
两三分钟后,有一个雀跃的声音忍不住哎了一声,“你是那个从西洋来的翻译官吗?”
我低着头温顺地答道:“是的,格格。”
“那你为什么穿男人的衣服?”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道:“你真的是汉人吗?为什么个子这么高,头发也是棕色的,你可以抬起头来让我们看看吗?”
我听她声音娇俏、语气一派天真,心中并无反感,面带微笑着抬起头。
面前这个十二三岁小脸圆嘟嘟的姑娘立刻用帕子捂住嘴,接着转头和身边的同伴说:“敏秀姐姐,宁舒姐姐,她果然长得真好看啊!”
两个稍大些的姑娘都有些尴尬,一个捏了她一把,另一个腼腆地笑道:“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好看,故此感慨。你不要误会。”
我假装不知道‘果然’两字背后蕴藏的八卦,笑道:“怎么会呢,被这么美丽可爱的格格夸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刚才夸我的那个格格,名字应该叫佳舒的,是个十足的自来熟,听我这么说更上前一步,问道:“我能摸摸你的头发吗?”
“佳舒,不得无礼!”声音特别温柔的敏秀格格忙拉住她。
佳舒无辜道:“怎么,不行吗?你看,她的头发是棕色的,看起来像水草一样柔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假发!我阿玛有一顶金色的打着卷的假发,摸上去毛毛躁躁的,他一戴上就像被雷劈过的狗一样……”
扑哧。
上帝作证,这个笑点防不胜防,我真的控制不住。
幸好另外两位格格也被逗笑了,敏秀格格也第一时间捂住了佳舒的嘴。
宁舒则嗔道:“难道你看不出来,人家那是真头发!”
佳舒一副摸不到就不信的样子。
这时刘侍监去而复返,传唤我们几人进去。
敏秀格格打头,佳舒被宁舒隔在中间依然不依不挠地回头问我:“等会儿你走的时候可以等等我吗?我还想和你说说话。”
我是没有办法拒绝这么软萌可爱的妹妹的。
我们绕过坐落在汉白玉石基上的木影壁,从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梨树下经过,径直来到前院正殿。正殿屋顶上盖着黄色琉璃瓦,单檐歇山顶的檐角上趴着威武传神的脊兽,内外檐枋上画满了色彩鲜艳的龙凤和玺画,檐下每一寸都饰着旋子彩画,殿前台阶中央上还铺着一块雕刻着凤凰的丹陛石。一眼望去,尽显皇家威仪和奢华。
上了台阶我和罗怀中就不敢再打量了,只能盯着刘侍监的脚,紧紧跟着他。
正殿是个穿堂屋,从后门出去到了后院,这时已能听到谈笑声。但刘侍监却避开了最热闹的屋子,拐到了东边的耳房里,他抄起厚重的门帘,低声道:“进去吧,记着,娘娘不让抬头,切不可抬头。”
屋里有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梨花香。身后帘布一落,外界嘈杂的声音尽数隔绝,一道清脆的女声在前面响起:“娘娘,九爷,洋大夫和翻译官来了!”
“意大利传教士卢依道曾治好了我的耳疾,现在在太医院供职,我非常信任他的医术,可惜他并不擅长妇科。上次你来面圣时,我的父亲命你到太医院述能,太医们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于是这次,我大胆向我的母亲推荐了你。你是法国人,希望法国的医术不要输给意大利,若能让我的母亲痊愈,我会给你很多赏赐。”
这段话是用意大利语说的,尽管不太流利,用的也是最简单的词汇,但意思表达地很清晰明确。
从说话者的称谓上判断,显然他是宜妃娘娘的儿子,九贝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