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视野茫茫,看不清人,也看不清心。
黄白白跟我到了门口,低声道:“他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你在朝堂上怎么办?别太感情用事。”
我闭上眼,仰叹一声:“可我怕自己把握不好。”
时间最先带走的绝不是爱,而是恨。
偏偏爱和恨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黄白白仿佛早就预料中一般抛出了对策:“腊月二十八那天,广源寺有场大佛会,咱们偷偷看他一眼,要是你能心平气和地劝他,咱们就过去,要是不能,就悄悄溜走,行吗?”
第199章
1717年2月9日 康熙五十五年腊月二十八 晴
二十八这天是个大晴天, 路上的雪也都化的差不多了。
不过和三百年后不一样,这年代由于交通不便,回老家过年的人极少。
是已, 即便到了年垂,街上的人还是很多。
许多富贵人家驾车出城, 去赶各个寺庙的庙会、佛会, 城门口拥堵不堪。
我戴上貂皮帽子,裹着貂皮大氅,贴上络腮胡, 与肚子里塞着枕头的黄招娣扮成一对夫妻,忐忑而兴奋地朝广缘寺奔去。
“达哈布!”
在城门口排队时, 有人喊住了我的马车夫。
达哈布应该认识那人, 转头敲了敲车门请示我道:“大人, 一个老相识,我去说几句话。”
片刻后,他回来递给我一封信, “是安副使派人送来的。他让人给您传话,不管是谁,敢欺负到通政司头上, 他第一个不答应。”
安欣?这种时候?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秋童, 回来再看。”黄招娣好似也有所感, 神色有些怪异, 试图把信夺走。
我死死捏住,“看完再走。”
她又拽了几下, 实在抢不走才往后一缩, 抱着膀子扭头不看我。
信封里装着一封招供书,说的是‘腊八事件’的原委, 招供人叫牛禄。
据他所说,从工人的死亡,到后来聚众闹事,巡捕营抓人,都是他主子安排的。为的就是让学校盖不成,至少也要给我一点教训。
而他主子,是辅国公府宁六爷的小舅子。
我不知道他主子姓甚名谁,我也不知道宁六爷算哪号人物,我只知道,现任辅国公是四福晋的弟弟。
达哈布应该已经知道了大体情况,提醒我道:“牛禄现在羁押在巡捕三营,随时可以提审。”
“达哈布!”招娣立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直起身子气势汹汹地瞪着他,“你还嫌秋童的麻烦不够多吗?”
“你觉得我应该默默吃下这个暗亏?”我沉着脸看向她,语气冷下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心虚地看了我几眼,“季广羽和我们商量过,我们都觉得,不应该让你知道。四福晋的态度不代表四爷。”
“不应该?”我让她气笑了,“你现在还觉得这是四福晋的事儿?”
安欣是八爷的人,他把牛禄交给我,才不是为了他儿子,而是因为八爷不想让我和四爷和好。
这倒不是因为我多重要——我虽然是冉冉升起的政界新秀,却没有实权,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微乎其微。
他,或者他那个小圈子,肯定知道十三爷一趟趟来找我的原因。
他们想让四爷难受,想让我们相互怨怼,反目成仇,彼此消耗。
招娣道:“我知道安副使居心不良,所以才怕你上当。辅国公府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虽然现任国公爷名不见经传,但四福晋的父亲费扬古战功赫赫,还是孝献皇后之弟,去世多年在皇上心中还有余温,曾经的部下、门人现都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如果国公府真想置你于死地,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这件事虽然恶劣,却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我觉得只能算一次敲打,可能是为了驯服你。若你忍得下……”
我一摆手将她打断:“忍不下。”
招娣张口结舌。
我冷眼看着她:“你的判断是错的。”
她挑挑眉,满脸迷惑。
“首先,那不是一次敲打,而是一次不成熟的毁灭。那些人的真正目标从来不是学校,而是我。他们把我拖下马车,先脱我的衣服,我一开始没设防,被扒掉了外套,后来不得不在泥坑里死死抓住裤腰。如果不是达哈布书殊死搏斗,季广羽也没有及时赶到,我很可能就被完全扒光了。即便如此,混乱中,有好几只咸猪手在我身上摸过。你想想,寻常女子遭遇这一切,是不是羞愤难当不敢再出门了?我承受能力比较强而已。就算真把我扒光,我该怎样还是怎样。”
招娣揪着胸口的衣服,嘴唇咬得渗出血丝来,“该死,原来当时的情境如此险恶!”
我摆摆手道:“其次,四福晋不等于国公府,不可混为一谈。国公府的荣耀是祖辈打下的,不是四爷给的,相反,四爷还要倚仗他们。他们没必要为了四福晋,用这种不干净的手段,毁了自家清誉。”
“所以这个阴毒招数是四福晋自己的主意!”
“那倒不一定。高门大户也有穷亲戚,总有些人为了利益主动表现。不过,四福晋对我充满敌意和戒备是真的。耿格格对我说的话,起码有一半是她的意思。这女人,不过是帮四福晋背锅的傀儡而已。她们都没能脱离后宅女人的属性,非常倚赖夫权,所以,不允许掌控之外的女人出现在丈夫身边,却想不到更高明的办法对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