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人一看就精明练达,和雍亲王府的门房差不多,笑容可掬不卑不亢:“您是秋大人吧,快请进。”
季广羽提着手信跟在我后面,笑眯眯地问他够不够。
他没多说,接过去四份,接着就让婆子领我去偏厅喝茶。
不多时,一起来了两位客人,恰好都是我的老熟人,一位是吏部郎中方铭,另一位是礼部郎中苗希深。
他主管国家大型典礼祭祀,分管顺天府的学政,我办大清医专没少和他打交道。
当时有了皇帝的敦促,办学成了他的差事,所以不算我求他,算我配合他,合作得比较顺畅。
不过他见到我,简直称得上大惊失色,在门口一顿,表情似乎再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更失声质问:“谁让你上这儿来的?”
方铭把他拨拉到一边去,好声好气地问:“秋童,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摇摇头,“是我司通政使穆大人让我来的。这到底是是什么地方?”
“哦??”方铭嘴巴圆得快能塞下鸡蛋了,回身和苗希深对了个眼神,才眯着眼转过头来,唏嘘道:“这里是内阁学士张廷玉张大人的私宅。”
张廷玉嘛,我知道,去年才刚刚升任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不过后期大有可为,会成为一代名相。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康熙召见玛尔塔公爵那天,那时候他还在司经局。两年多过去了,迄今我们多次在乾清宫的宫道上擦肩而过,他看我的眼神始终带着反感厌恶。
活像法海看白素贞。
不过,这所谓私宅,应该不是他住的地方,而是专门用来招待私交好友的。
穆青为什么会把我带到他的秘密小圈子里呢?
我给了方铭一个求助的眼神。
方铭只是笑而不语。
待要问,偏厅外面传来了交谈声,方铭带头迎了出去。
只见人间卫道士张廷玉与我那‘封建本建’上峰穆青携手而来,都面带笑容,全然不似平常模样。
张廷玉见到我一点儿不惊讶,甚至还客气地点了点头。
穆青也和颜悦色道:“今日虽然是在衡臣这里摆宴,实则是老夫把各位招揽来的。主要是贺一贺衡臣上月喜得麟孙。”
这是纯粹的私事。
更能说明这个小圈子的紧密。
除我之外,这些人都和张廷玉差不多年纪,估计或曾同窗,或曾共事,情谊颇深。
“秋童。”穆青指了指我,“这孩子勤奋踏实,识大体知进退,是个好苗子,就是只会埋头做事,不太会为人处世。恰好你们都认识,我就带来让她跟着你们这几个人精好好学学。”
方铭指着他嗤笑:“咱们几个里,最精的不就是你吗?你少藏私,多提点,她就进步的快。”
苗希深则道:“我还没见过世明兄如此上心提点过哪个下属,这就能体现出秋童的高明之处。”
张廷玉倒是什么都没说,只伸手邀请道:“到了寒舍都是鄙人的贵客,各位请上座。”
等落了座,我才反应过来,穆青真的是在提携我。
把方铭和苗希深叫过来,也是为了给我说好话。
应该是为了化解张廷玉对我的偏见?
可是,其一我真不知道何时入了穆青的法眼,毕竟现在正是群臣讨伐我最激烈的时候;再者以我的级别,还没资格和内阁大学士打交道啊。
心里头再糊涂,行动上不能有半点马虎。
桌上酒菜已经备齐,待我们落座,仆人退出去将门紧紧闭合。屋里除了我们五个,再无旁人。
席间他们聊得热火朝天,既说少年往事,也说朝中政事,百无禁忌,一点儿也没把我当外人。
除非点到我,问及我的看法,我没有主动开过口,一边竖起耳朵听,一边随时为他们添茶倒酒。
现在这一桌上张廷玉品级最高,为从二品,其次是穆青,正三品,其他两位均为正四品,我最低。
所以大家说完某个话题,都自觉看向张廷玉,等着他总结。
我能明显感觉到,未来名相看待事物的角度和高度确实与其他三位不一样。
譬如对于四爷不肯回京这件事,他的评价只有一个字:好。
方铭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他带出来的徒弟也这样),于是张廷玉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
“天子以仁孝治天下,违背孝道必有重罚,四爷守着清规戒律自囚一年,往后无人可就此事指摘一二,甚至可以作为天下人的楷模。”
大家点头。
“皇子能干,上喜。过分能干,上忧。过犹不及,知退者智也。”
穆青淡淡道:“昨日上书房签发了一张调令,福建巡抚许均调任两广总督。”
从巡抚到总督,职级由从二品升到正二品,职权则从二把手,升到了一把手,是一个质的飞跃。调令还未正式下发,这算是新鲜的第一手消息。
许均是四爷推荐的人,连我这个官场新人也明白,这次拔擢意味皇上对四爷的认可和嘉赏。
怪不得在大朝会上皇上不理会群臣对他的诋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