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你们是小孩,一年一个样儿很正常。我已经是个大人了,除了变老,还能怎么变?这才一年多没见,总不至于突然就老了吧?”
“可是这一年多,你吃过苦,受过惊,中过毒,为什么脸上没有一丝风霜?我见过一个人,经历了一些变故,短短半个月,就像老了十岁似的。”弘时是这帮皇孙中年纪最大的,而且已经成亲了,说话的口吻明显比其他人老成。
弘旺好奇地问:“弘时哥,你说的是谁?”
弘时瞥了眼弘明,却没有说话。
弘明面色难看,偏生弘旺还扒拉着他问:“弘明哥,你也见过吗?”
弘明一甩他,躲到了弘昂身后。
“弘明哥怎么了……”弘旺纳闷地看向弘时。
弘时刚要开口,被我用出使途中的故事打断了:“每个人对世事的感知不一样。有些事儿在你们看来比天大,在我这里,可能睡一觉就忘了。比如,我曾在西伯利亚雪原遇到了一只巨大的棕熊……”
故事讲完,大家还意犹未尽,想知道我是怎么收服猎熊英雄安德烈的。
弘昌还说,想和安德烈交个手。
这时候晓玲和八福带着两个大包袱走进来,“你们先生该休息了,太医还不允许她过分劳累呢!都上我这儿来吧,看看先生从俄罗斯给你们带了什么礼物。”
他们都围了过去,只有弘明慢吞吞落在后面,一边观察前面的同伴,一边犹犹豫豫地挪到我身边。
他现在的身高已经超过他爹了,整个人瘦长笔直,剑眉星目,俊朗秀气,眉宇间有种见过世面的开阔大气。只不过,此刻的眼神有些忧郁。
“先生……”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袖子里倒出一个木盒塞给我,接着便飞快回到同伴身边。
我将木盒暂时放在身后,把弘时叫过来,额外给他一个雪花玻璃球,玻璃球里有一个微缩的夏宫,晃一晃就能飘雪。
他惊喜万分,爱不释手,接连问了我好几遍:“这是给我的吗?”
其实是沙皇彼得送给我的,在这个年代属于极其稀有昂贵的礼物,我很喜欢,所以一直摆在床头,但我决定割爱了。
“嗯,这是给你的新婚礼物。祝贺你!成家之后就该立业了,先生祝你志存高远,能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大展宏图。”
“多谢先生,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弘时兴奋的表情微微一滞,先客套了一句,接着嘴角不自然地勾了勾,低声抱怨道:“……那是阿玛看中的人,闷闷的,不识字,长得也不好看,我和她根本没话说……”
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我,嘟囔道:“阿玛的眼光不差,为什么不能给我挑一个好的?”
估计你阿玛自己都没见过吧……
就算见过恐怕也不在意,毕竟他自诩不是‘好色之徒’,所以更在意女人的出身和内涵。
其实,皇子皇孙们的婚姻大多都有政治目的。
四爷选的这个儿媳妇,是兵部尚书董鄂·席尔达的女儿。席尔达出身很好,参与过平三藩,能力出众,历任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还曾外放三年,署理川陕总督事务,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不小,口碑很不错。
选他做弘时的岳丈,是很重要的战略布局。
我只能告诉弘时:“或许是因为,你阿玛吃够了漂亮女人的苦,不想让你重蹈覆辙。而且,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和你阿玛一开始也互相不对付。”
弘时猛地睁大眼睛,半晌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又问:“先生,过年的时候,你和年侧福晋会来王府吗?”
其他人听到,也纷纷侧耳过来,大约还想像之前那样来找我拜年。
这个问题我还没想过呢。
“到时候再说吧。”
拿完礼物,戒芳被推举出来问我,还会不会再给他们上课。
这个问题我暂时也不能回答,“要看看年后的工作能不能排开,不过,我会尽量创造机会的。你们也可以经常来找我。”
他们这才喜笑颜开地离去。
等屋里没人了,我才打开弘明给的木盒。
里面只有一个发黑干瘪的柿饼。
直到睡前我都没想明白这柿饼子的意义。
凌晨被鞭炮声吵醒,半梦半醒间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年十四带我在江宁城郊游荡,没地方买吃的,饿极了不得不趁夜去偷柿子。他吹着牛逼要把最顶上长得最好的摘下来给我,没想到被人家家里的大鹅啄的体无完肤,柿子最终没偷到,我们还在主人的叫骂声中狂奔十里。
沉寂在记忆深处的一段对话也浮现出来。
“……明天咱们就回北京,有我在,以后没人能欺负你!先前欺负过的,不管她是谁的心尖宠,我都让她后悔生在这世上!”
“吹牛吧你就!”
“明天走之前,我先把那颗柿子摘给你,免得你以后总数落我。”
原来在廖家地堡里看到我和四爷拥吻决然放手的他,连夜离开江宁时,专门绕道摘了那颗柿子并保存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