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持特赦令将我带出大理寺,却告诉我, 季广羽已经被押往刑场, 此时怕已经没命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强撑着跨上他的马。
“你这样想去哪儿?!”他拉着缰绳不放。
“我去看看志远。”
“你疯了!这时候撇清关系还来不及!你这一去, 岂不是把别人捕风捉影的话坐实?!”他蹙眉低斥了几句,接着苦口婆心道:“这么快处决他就为了保全你,别再为难皇阿玛了,你要多理解他的苦心。”
‘以后再难为他,多理解他’是中秋那天我劝他的话。
现在他反过来说我,听着一股浓浓的嘲讽味。
我点点头,“我理解。也请你们理解我,不去看看他,我死不瞑目。”
他拉下脸来,眸色阴冷,语调轻佻:“你不会真和他有私情吧?看上他什么?”
我本想扇他一巴掌,却没有力气,只能朝他脸上吐了口吐沫。
他闭上眼本能一躲,仍旧没松手,半晌伸手擦去唾沫,深深看着我道:“我不该说这混账话惹你生气,但就算你拿刀砍我,我也绝不放你去。既为了皇阿玛的尊严,也为了你的生前身后名。”
“你们父子俩绝情得让我厌恶。”
入狱时,狱卒收走了我身上所有尖锐的东西,所幸我还有牙。
说完这句,我往前一抬身,狠狠一口咬住马耳。
马儿顿时嘶鸣一声,乱蹦一通,狂奔而出。
我险些被颠下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位了,满嘴腥咸——分不清是血,还是眼泪。
志远,你等等我吧。如果不能带你回家,就让我以自己的身躯替你受这一刀。
雪越下越大,马蹄总是打滑,将将要到刑场时,后腿劈了个岔,终于将我甩飞出去。
“先生!”
左肩抢地,剧痛袭来。
身后有人惊呼一声,急急勒马,也被甩下来。
不过他身手好,就地一滚便稳稳停下,接着利索爬起,朝我奔来。
“我带你去。”他将我扶起,解下披风用兜帽将我罩住,重新扶我上马,自己牵着马发足狂奔。
刑场外乌泱泱围满了人,里面的人嘴里喊着‘太惨了’往外挤,外面的人说着‘有多惨’往里扎。
还有人举着白馒头见缝插针:“麻烦让让,家里头有痨病鬼得吃个血馒头。”
我手脚一软。
弘历拖住我,拧眉叹道:“人已经死了,先生别过去了。”
我不信。廖二本事大,容貌体型变化莫测,没人能抓得住他。死得肯定不是他!
手脚并用往前爬,没几步,前面的雪地上布满纷杂血脚印。
有道兴奋的声音从身旁经过:沾满了沾满了,这下幺儿有救了!
你们……你们别沾他的血啊!
绝望中,我凄厉大喊:“志远!”
下一刻,人群中爆发出尖叫,“呀,还没死透,还会动!”
他们自发散开,弘历立即提起我往前一冲。
漫天大雪仿佛停滞了。
那惨烈的一幕没有任何遮挡,直白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
高台上血流成河,被拦腰斩断的廖志远拖着暴露在外的五脏六腑,艰难朝我爬来。
我却步步后退,“不,不,你不是志远。”
堪堪爬出半米,他实在爬不动了,下巴垫在雪窝里,朝我挥挥手,咧嘴笑道:“姐姐,你别哭。我不怕死,我只想让你永远记住我。”
这声久违的姐姐一出口,我再无任何盼头。
“因为我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义,想请教姐姐。”
这是廖二背叛清茶门来到我身边的初衷。
我一直觉得生命可贵,生活美好,不管再难,一定有好起来的那一天。直到昨天我依然这么想。
可今天,廖二彻底把这份乐观积极带走了。
他对我最忠诚,也对我最残忍。
世间最深的苦,终于临到我头上。
2037年三亚
“上钩了,快收线!”雷喧提醒温肆的声音将秋童拉回此刻。
温肆没动,目不转睛地盯着秋童。
秋童解开发夹,拨了拨长至肩胛骨的头发,微微一笑道:“没放下,他依然是我最爱的人。但我想,雷喧不会介意的。”
雷喧刚想狗腿地配合两句,又听她道:“介意也没关系,踢掉换下一个就是。以我现在的条件,男人比白菜还廉价易得。”
雷喧:……
“最爱……”温肆胸口起伏了几下,脸色极其难看,“那雍正呢?你们相知相爱多年,同甘共苦,浓情蜜意,难道竟比不上只陪你过了几年流亡日子的后来人?”
秋童淡淡道:“相知相爱谈不上。如果我不是未来人,不知道他会当皇帝,绝不会看上他。你以为日记里写的是我们相爱的过程,其实不过是我屈从强权,自我催眠的过程。我从来没有爱过他。如果你读过我的日记,就该知道,他从广源寺修行回来时,我差点就和廖志远在一起了。是他和十三爷联手拆散了我们。他亲自下场,在赌场设下埋伏,试图烧死志远。失败后,还让十三爷替他出头,派人去我家里抓人,逼得我去十三爷府上低头。桩桩件件,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洞若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