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只有寥寥几句,看上去更像个通知函:翰林院正月初六接到圣谕为秋大人制作借阅令牌,今日刻造完毕,送交其主。依院规,大人可于每月整十日持令牌进藏书阁。借阅时间限辰时至酉时。
信封里附了个正面刻大清翰林藏书阁,背面写我名字的铜牌。不大,长约三寸,宽约两寸。刻工精细,铜色沉稳。
握在手里的感觉很奇妙。秋童两个字,仿佛不是刻在这张小铜牌上,而是刻在了年轮上。
我在这个时代突然有了归属感。
但我翻来覆去地把这几行字看了好几遍,苦苦琢磨了半天也没能明白,为何他要称呼我为秋大人。
直到今天上午,客栈的老板娘敲响了我的房门说,礼部和吏部官员带着皇帝口谕在一楼等我听旨。
我赶紧换好衣服摸了两块银子下楼。
原来礼部官员就是杨猛,他身边站了个又白又胖,个子还很矮的秃瓢,想来就是吏部官员了。
由于脑袋太大,辫子太细,从正面根本看不到一丁点头发,他看上去就像个纯粹的秃头。
他二位一见我下楼来都拱手抱拳,齐声道:“恭喜秋大人!”
秃先生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嘴巴抿得像没牙的老太太,显得异常和善。
我不解道:“两位大人何意?”
“吏部今日接到谕令……”
我需要下跪吗?我用眼神询问杨猛,他偷偷摆摆手。我这才洗耳恭听。
“皇上口谕,敕封葡萄牙教廷翻译官秋童为大清翻译院特约翻译官,等同八品,无需坐班,逢外务需要时上岗,照笔帖式按月领俸。”秃先生腰板挺拔,字正腔圆地念完,接着后背一松,再次笑成个老太太,拱手道:“恭喜秋大人,为本朝第一个前殿女官!”
我脑中轰然一炸,只觉得胸腔里似乎有个气球在急剧膨胀……
“秋大人,秋大人!”
恍惚间有人晃了晃我,唤了我好几声。
我机械地转过头,只见杨猛的嘴一张一合,努力集中精力才听到后半句:“……将被历史铭记,我等钦羡至极!”
按道理我应该请他们喝一气儿庆祝一番,可我陷在巨大的惊喜中,甚至连怎么回的房间都忘了。
只记得杨猛临走前告诉我,回头找机会送吏部这位严大人一副外国画,谢过人家专门跑一场。
我连连点头答应,又听他道:“给你找了一处宅院,按你的要求,样样都差不多。得空去看看,赶紧定下来。你现在是官身了,名声最要紧,不能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久居。”
一下午,不知道掐了自己多少次,我都没法说服自己这不是梦。
到了暮色深沉时,客栈老板主动张罗了一桌酒菜,问我要不要呼朋唤友来庆祝。
我如梦方醒,立刻便想去东堂和郎世宁等分享这个好消息。
方出客栈,却看到了一顶熟悉的软轿。
八福在轿旁百无聊赖地抠手。
“八福,你等谁呢?”我走过去,脚步虚浮,像踩在云端。
八福猛抬起头,在客栈门前大红灯笼的映照下,笑得太开,以至于那排大白牙有点渗人。
怎么比我还高兴呢?
他朝我作揖:“秋大人!小的等您一下午了!”
我笑了笑:“那怎么没带驴车?”
他嘿嘿笑道:“主要是怕您不方便,客栈还得收车马费不是!”
“那你等我做什么?”
“王爷叫您去训话。”
嘿!我领导真会把握时机,生怕我飘!
第51章
雍王府一向节俭, 门口的灯笼都比邻居家黯淡些。
而他的邻居都是老一辈宗室功勋,比如太宗长子肃武亲王豪格的曾孙显谨亲王,世祖皇帝次子、康熙皇帝兄长福全的儿子裕亲王保泰等。
人家早就没有‘江山是我家的’觉悟, 只想好好享受祖宗留下来的基业。
所以,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想, 雍亲王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引起邻居反感吗?
他不想要这些宗亲的支持吗?这些人可不想从奢到俭——哦, 费劲巴拉得扶持他上位,连门口的灯笼都得减几根蜡烛?这日子还有什么奔头!
他应该是很清楚,也很需要, 偏不肯随波逐流,偏要让人清楚他的立场态度!
也不知道是为了打造某种‘人设’还是骨子里的自信强势作祟。
不过今儿王府里面有一间屋非常亮堂, 亮的甚至有点晃眼。
“王爷最近忙, 白天实在不得空, 这会儿正在修面。按理儿,不该这样见客,但王爷说, 您也不是旁人,不必太讲究。”全福把我从前厅引到中堂,绕过回廊, 来到东边厢房。
厢房的窗半掩, 丰盛的光线倾斜出来, 使得窗外将将开放的玉兰花投下一片清雅倩影。
“秋大人, 进去吧。”全福抄起门帘,客气地对我说。
我道声谢, 躬身进屋。
这次我不是空手来的, 临出门,我折回客栈, 从别人送我的滋补品里挑了一盒人参。
虽然我领导肯定看不上这点小礼物,但表达一下,总比光说好听的更显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