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面几句,姜杳甚至有意提高了声音。
果不其然,她对上了一张仓皇失措的脸。
“我没有!你个小畜生血口喷人!”
“她若是畜牲,姜大人是什么?”
那边有个冰冷的男声响起来。
然后是前后两个人过来的声音。
姜杳抬眼。
游渡朝和游平阙兄弟都是一身战甲,刀上还淋漓着血。
应该是刚抓完剩下的人回来,也是刚下值。
游渡朝径直把姜杳挡在了身后。
高大英俊的少年人脸上皮笑肉不笑。
“姜大人,臣跟着哥哥在巡防营值守,敢问您有什么事吗,才在这里踌躇徘徊?”
这话说得十足威胁。
巡防营,宫中近卫多数于此。
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皇帝安危,一旦有人在皇帝周身无故徘徊,即刻不择手段斩杀。
姜谨行对他怒目而视。
“靠着你哥哥,便敢这样与我说话!你这个……唔!”
“刷”——
寒光和血液浸满的长刀猛然架在了姜谨行脖子之上!
但不是游渡朝,也不是游平阙。
动手的是姜杳。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浸湿了姜谨行的鞋袜,也顺着刀尖滚落在姜杳的手指上。
姜谨行被吓得脸色苍白,连游渡朝和游平阙的神色都变了。
“姜杳!”
“妹……!”
“和巡防营发生争执,骁骑尉有权判定。”
姜杳笑起来。
她的手极稳,刀尖明明快要贴上姜谨行的脖颈,却一丝不晃。
“我不是在私斗刀兵,父亲,陛下刚给的权力,女儿是真的有权在这里叫您的脖子受些伤。”
“您知道的,女儿昨日刚刚生擒松成悉勃,还剿灭了他的精锐。”
姜谨行神色骇然。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姜杳!”
姜杳低低地笑。
“父亲,哦,姜大人。”
“如若有陛下口谕,请您告诉我,如若没有,那便离开。”
最后姜谨行几乎是落荒而逃。
姜杳意兴阑珊地在脑内和系统道:“……没意思,居然真的被吓成这个样子。”
系统心想谁也没虎到离皇帝大帐不远,就敢把刀架在亲爹脖子上啊。
那边游渡朝赶紧过来。
他拉着姜杳就往外面走,直到彻底远离了这片营帐,才舒了口气。
游平阙欲言又止。
但游渡朝不是。
他和姜杳关系匪浅,一点不怕她,径直夺了她手上的刀,瞪了女孩子一眼。
“还说我幼稚,你才是真不顾后果!若是旁边有人看到了参你一笔,到时候皇上罢免你官职、把你送进蒺藜狱,都是眨眼的事!”
姜杳没反抗,笑着把刀递给他。
“他会乐意看到这一幕的。”
女孩子意味深长,“就算是姜谨行,反应过来之后也不会对我怎样,这是我们共同相安无事的局面。”
皇帝不会乐于看到姜家和睦,所以姜杳越狂妄、越悖逆、越让姜谨行恨之入骨越好。
而姜杳留下的把柄越多,他会认为姜杳越好拿捏,越不会对她如何。
捧杀的小伎俩罢了。
在场的谁也不是傻子,瞬间听懂了姜杳是什么意思。
在皇宫官场,就是这般如履薄冰。
游渡朝担忧地望着她。
“但刚刚姜谨行说的话你也听到了,陛下要求你秋猎之后仍回姜府,给李老夫人祝寿、祈福念经……”
这才是刚刚姜谨行追上来的原因。
要不是姜杳逼着他快说,估计这事儿就要被他抛掷脑后,只记得骂姜杳了。
秋猎之后,恰好是李老夫人六十大寿。
她身份尊贵,是平城侯的姑母,也是诰命夫人。
这一场寿不会小过,皇帝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贬姜谨行的官,只是让他“回去歇歇”,就当是为了回府给老太君过生辰。
即使是姜漱,到时候也得带着承恩侯和小世子来,更何况是姜杳。
这是皇权和封建体系之下,所有人都必须演的一出孝道。
尽管他们彼此都恨不得对方早点死。
“回去就回去。”
姜杳心里没当回事。
不过她回去是给李老夫人折寿还是祝寿,那就不好说了。
游平阙这时候才向前一步。
他仍然是有些拘谨,看起来寡言冰冷的模样。
“谢大将军让我转告,说今日下午南坡有赛马,你可想去玩一玩吗?”
“渡朝三鹤、翁家两位姑娘都参加,我应当也在……”
后面几个字说得都迟疑了。
年轻男人眼神一错不错望着姜杳。
那是个努力收敛,但仍然渴望对方答应的神色。
姜杳沉默一瞬,竟然没头没脑想起了她当时养过的那只白德牧。
一样的努力维持仪态,一样披着正经严肃的皮,但尾巴摇得飞快,眼睛巴巴儿地望过来。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何必呢。
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活在过去,满怀愧疚也没有用。
因为那个雪夜咳嗽的女孩子已经不在了。
姜杳想要开口劝,但却都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