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那碗被宋嬷嬷放在外面的姜汤。
热气袅袅，辛辣味道扑鼻。
确实是好姜。
她垂下眼，将那盏姜汤端了起来，走出门外，随意洒在了土里。
汤水淌在地面上。
然后一点点渗入土壤。①
只留热气浮在土地之上。
“我受他们的好意……但就看他们给不给得起、忍不忍得了了。”
姜杳一语成谶。
这几日山漏月再次成为姜府送东西最多的地方。
姜杳说自己夜里难眠，晨时起不来，她的请安便被免了。
“二姑娘，这是老夫人送来宁心安神的香……”
“放那儿吧，问问祖母可还有吗？我想再多要些。”
姜杳说自己食欲不振，山漏月的厨子又进了一批。
从桂花酥到镜面糕，从小食到饭菜，个顶个的精细，比李老夫人的饭菜也只强不弱。
“姑娘今日想用的都上上来了……”
“我现在又不想吃了，你们分了吧。”
姜杳说刚送来的布料让她不舒服。
又有一批新料子被送来，却看到姜杳穿上了制成的衣物。
“我就是说说……你们怎的还真去做了？”
姜杳讶异抬眼。
外面来讨好的被她折磨得苦不堪言。②
据说房夫人的瑶光台又摔了两套上好的茶具。
“不是说她吃这一套吗！不然谁给她送那么多好东西……这个小蹄子，真是蹬鼻子上脸的货！”
她冷冷嗤笑，“还心软念旧，她就是喜欢她姐姐一个人而已！老东西真是糊涂了，把自己太当回事……”
“只怕不等她回心转意，咱们就先被她折磨死了！”
下人们一句不敢作声，只是赶忙过来清扫垃圾。
“不忙，夫人。”
颂青温声说。
“老夫人有老夫人的筹谋，咱们也有咱们的算盘。”
她安抚似的道，“还不到咱们出场、她被真正整治的时候。”
房夫人似乎被说动了。
她眉目略微舒展了一些，点头应是。
“是了，还不到咱们……”
“等她出去，咱们走着瞧！”
第100章 雨天
去大相国寺的时候, 恰逢是个湿漉漉的雨天。
雨声淅沥，一遍一遍经过葳蕤繁茂的碧桐叶，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挑出了几片黄叶, 在风起之时彻底将那些脆弱枯黄的叶子卷起, 猛然砸在地面。
“啪”。
发出微末的声响。
姜陶也终于拔下了母亲乌浓发间最后一根白发。
她们东西已经收拾妥当，就在等那边主院姜谨行的消息了。
“好了！这下子阿娘还是那个黑发的阿娘了！”
她语气欢快惬意，眉眼弯弯。
倒真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了。
房夫人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愣了愣神。
她无奈地笑起来：“拔了还是再会长的，你又何必一遍遍拔呢，阿陶？”
“阿娘老了, 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白头发——”
“才不要说那些！”
姜陶孩子气地来捂嘴，“阿娘一直年轻貌美, 怎么可能会老！”
两人笑着闹成一团。
颂青就在一旁候着, 也是在笑。
“若是我少年时，又怎的会让姜杳在你面前放肆嚣张这么久？”
房夫人笑够了, 眉头又重新收拢。
“也是我现在年纪大了, 不然……”
“母亲……”
姜陶欲言又止。
“怎么了？”
“咱们要不不去招惹她了吧？”
此话一出，房夫人和颂青同时诧异地望向她。
这还是那个有仇报仇、一点亏都不能吃的姜陶吗？
居然替姜杳求情？
姜陶也意识到自己表述不对，皱着眉摇头。
“阿陶不是说不恨她……她将阿陶踹进荷花池、又几次威胁恐吓阿陶, 让阿陶没脸, 我恨她恨得不能叫她明日便被大理寺或是刑部抓去！”
“但是真叫她死——母亲, 这是一条命，还是个刚封了乡君，有个将军做姐姐的命！姜杳有个三长两短，姜漱不会放过咱们的！”
她语调急切, 是诚心诚意在劝房夫人。
姜陶自从上次被姜杳秋猎威胁就在思考这件事了。
是，她不服输, 但她又不是傻，非得不撞南墙不回头。
如果一个人可以轻而易举弄死那个什么质子的精兵，但她们仍然在她手底下活着，这就是留手了，姜杳想要弄死她们就像弄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在姜陶听到房夫人和李老夫人达成的约定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恐惧了。
为什么一定要和姜杳对上？
她们没有胜算的！
但房夫人听不进去。
或者说，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权威遭到了冒犯，她和女儿的平安未来受到了威胁。
她要不择手段去铲除这个威胁。
所以她只是笑起来，轻轻揉了揉姜陶柔软的发丝。
“你放心，你担忧的这些，娘都会处理好的。”
房夫人温声一瞬，语气却阴冷下来。
“那个贱人生的女儿……我统统都会处理。”
“所有挡了咱们母女路的，我都会处理。”
“第一个，便是姜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