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姜杳仍然望着那边,仿佛真能看到什么似的专注。
“姐姐,意中人这种事情,是我有足够的时间精力才会慢慢咂摸滋味的。”
女孩子声音很轻。
“我疲于奔命,面对各种恶意和层出不穷的算计,我还前途未卜。”
“我在赶路,没时间低头看花。”
姜漱沉默。
姜杳不喜欢袒露真心,说了这么几句就神色如常修复她刚刚不小心破坏的面团去了,顺便敲了在旁边趴着的游渡朝的脑袋,两个人又小声闹腾起来。
外面阳光很好。
所以即使隔着窗户,也有一层一层的光照在女孩子身上。
姜漱成婚十年多快十一年,和丈夫感情甚笃,是能看得出来不一样的。
傻孩子啊……
你说你没时间看花,可又为何觉得抱歉呢?
你不让别人看见的地方,真的一点没有草叶生根吗?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便是燕朝的冬至节。
这是燕朝最盛大的节日之一,甚至南方地区有“肥冬瘦年”的说法②,尽管燕京不是如此,但也同样是极其盛大的活动。
燕朝历任帝王的冬至祭天活动均被记载,祭天在燕京南郊进行。
同样,这一日另一项重要内容就是举行朝会,即天子接受群臣与四夷的朝贺,这一次来朝的同样是熟人。
四境之外,雅隆部、北境和东南各国使臣均已经到达燕京,此时已经集体上朝拜见燕京皇帝。
此日要求官员全部正装,有勋爵之位者可穿冠服仪制。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后宫有令,有诰命勋爵的女子一律盛装出席。
而姜杳的衣物是宫中送来的。
一大早,南郊便已经车马如龙。
各色仪制冠服成了另一种河流,问好的、叙旧的、急着攀附交集的,人人都是笑面和声,半分也不见底下的暗潮汹涌。
而宫中的娘娘们也到了。
病中的皇后好容易出席,但她脸上是浓妆都遮掩不住的疲倦,德贵妃倒是神清气爽,她本就天姿国色,贵妃的礼服和她那张娇艳的脸相互映衬,衬得她越发如牡丹,美不可言。
此外,顺妃、淑妃、容妃和恭妃也已经到场。
四个人不论平日如何,此时都是如出一辙的高贵端庄,礼数周全。
只有靠近听,才能听到里面不着痕迹的明争暗斗。
恭妃无子,也是四人中唯一一位纯靠脸和家世,以及所有人都瞋目结舌的捡漏运气走到妃位的,如果按照现在文章分类,她大概属于躺赢的娇气笨蛋美人。
若不是已然有了容妃,这个“容”字大概是给她的。
……因为她确实不怎么“恭”。
美人虽美,可惜脑子确实不太好。
此时她看着德贵妃盛极的容貌,笑吟吟地过去行礼。
“姐姐今日真是美得不可方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冬日哪里栽的牡丹花引得花神下了凡!”
这话尚且还算正常,德贵妃也笑着回礼。
“妹妹谬赞了,妹妹今日也漂亮得很。”
本来到这儿,再说几句就完全可以停了,但恭妃偏不。
恭妃觉得德贵妃心情好也温和,一定要在此时多讨巧几分,要显得她们关系好得与众不同——因为她看不惯淑妃天天和德贵妃走那么近。
“不是谬赞,姐姐这几日气色眼瞧着好起来了,想来是身体也休息过来,人也跟着好了呢?妹妹真是为姐姐开心!”
……这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经典范例。
谁不知道前些日子德贵妃是因为什么才“身体抱恙”,闭门谢客好几日,此时人家好不容易心情好点,你给人家提这个,你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什么?
德贵妃的唇边的笑显然冷了。
但恭妃不觉得,恭妃看不出来,恭妃还想说话。
“今日都是盛装,妹妹却觉得姐姐是头一份的出众,哪里有人能像姐姐这般,将冠服穿成陪衬?”
她笑吟吟地将目光转向那边。
“年纪大的是老了些,年纪小又缺了气势韵味,我就觉得咱们姐姐最出众!”
淑妃轻轻哼笑了声。
“贵妃姐姐天生丽质,是一等一的倾城国色,哪里是旁人能比的?”
她美丽的眼睨过来容妃,反而露出了一个毫不掩饰的、恶意的笑。
“说起来,今日容妃姐姐家那位乡君是不是头一次参加大典?宫里一别又这么久没见,也该叫她过来瞧瞧,看看年轻孩子如今都是什么……”
淑妃一边说话一边转头。
“漂亮模样”四个字还没说出来,她的声音就哽住了。
顺妃轻轻笑了起来。
“这不是来了?”
“许久不见,确实是长开了也长漂亮了。”
那边马车下来了个盛装少女。
确实漂亮,漂亮得和旁边活人仿佛根本不生活在一处。
黑衣红衫,高而窈窕。
但都不是要紧的。
少女仪态和气场都过分出众。
从下马车到往这边走来的时候,目不斜视,裙幅钗环一丝不动,仿佛她走在那里,周遭所有人都是背景板。
姜杳今日穿得比任何一次都隆重。
珠翠三翟冠,丹矾红大衫,披在外面的是纯黑色的纻丝金绣孔雀褙子,十五幅金凤罗华奢迤逦,练鹊文霞帔一眼望去便是目眩神迷。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