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刚才那些能听出来、姜漱所提及的那样,字字句句针对姜杳——
皇帝绝对不是听不出来。
只是他想信谁而已。
比如现在,他望着德贵妃。
“阿净。”
皇帝明明头痛欲裂,语气却更加和缓。
“朕听你要过许多东西,你现在想要这江山吗?”
“你告诉朕,朕要听实话。”
所有人都微微后退,给这对恩爱了二十载的留出空间。
有人唏嘘,但更多的是恐惧。
……帝王爱憎,永远排在江山之后。
德贵妃永远挂着笑意的神情终于没了。
她立即就跪了下去,连连叩首。
“臣妾没有,臣妾绝无此意!”
德贵妃哀声。
“臣妾与陛下夫妻二十余载,唯一所求只是陛下多看臣妾几眼……臣妾得到陛下宠爱已是荣幸之至,如今又有了阿伏,臣妾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要江山啊!”
“臣妾一介女流,不通政事、不擅专权……臣妾怎么可能会想要江山啊!”
德贵妃越说越凄惨,甚至一边膝行一边去拽皇帝的衣摆。
而皇帝只是扯开了自己的冠服。
恭妃还在旁边。
她年轻漂亮的脸上也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
明明是邀宠或是隔岸观火的大好机会,美人抱着皇帝胳膊的手却不自觉松开,似乎想要去扶一把这永远高高在上的德贵妃。
但她转瞬便回神,只是轻轻地往后退退了两步。
……都是皇家后妃,都是仰仗着皇帝的宠爱才能到这一步的,谁又敢违背皇帝的意思,去怜悯一个其他什么可怜人呢?
更何况。
恭妃的眼眸掠过一群胆战心惊的面庞里面那个始终不变表情的少女。
德贵妃就真的是可怜人吗?
姜杳仍然是那副隔岸观火的神情,唇边挂着一点笑,似乎什么都影响不到她。
千夫所指也是,死敌出事也是。
……好像差一点落得这个模样的不是她一样。
但好像……就算真是被千夫所指,她也不会跪下求饶吧。
沈梁和沈清评的脸色也变了。
沈梁放弃了抢救已经气绝的钦天监监正,砰的一声跪了下去,膝行着往这边来。
“陛下、陛下!”
“您和姐姐夫妻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姐姐是什么人吗!”
“一个雕像、两道雷而已!如何能断定姐姐就是妖孽……”
祭坛很空旷。
只能听得到他惊慌失措的声音。
和刚才试图杀姜杳除妖孽的声音一点都不一样。
姜漱垂眼,握住了姜杳的手。
游渡朝站在她们身旁,也冷哼了一声。
“现在知道着急了?真是不是自己家人不知道痛……”
他声音很低,但确实说出了口。
无独有偶。
“那刚才也不过是落在人姑娘脚边一个雕像,你不也就说人家是妖孽么?”
闻檀慢悠悠接口。
“怎么,到自己家姐姐,这就是情有可原了?”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手里面的小雕塑。
“二十年间,贵妃专宠擅权这种话,难道没人提过吗?贵妃权柄若此,这不比刚才提一个刚刚升起来的乡君可信多了?”
“——做人怎么也得将就将就言行一致吧,沈大将军?”
这是彻头彻尾、光明正大的落井下石!
别人的爱好都是痛打快不行的落水狗,闻檀不是。
闻檀毕生爱好就是打那种刚掉进去,还可能挣扎出来的。
……因为刺激。
来啊,看你是能扑腾上岸,再给我一口,还是真的就这么被我打了也反抗不了,满怀恨意看着我?
他以仇家的恨为乐。
因此这会儿收获了沈梁极度痛恨的目光。
但现在不是和闻檀算账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哭求皇帝。
“陛下!陛下啊!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您当真不知吗?”
此时燕伏和沈清评也一并跪下。
沈家到底是一家,德贵妃又是最重要的那一环。
德贵妃不能倒下。
起码不能是现在。
所以他们全在哀求。
沈清评:“那钦天监监正到底是一面之词!谁知道他知道自己将死,会不会胡言乱语攀附于谁,而且那抛掷方法本就不对劲……”
燕伏:“父皇若是真以为此杀了母妃,外邦使臣怎么想,天下人怎么想?”
他仰着头,发冠几乎要因为过大的幅度掉下来。
金色的发冠在阴天里面仍然显现出色泽。
“咱们王朝,难道是因为疑一个女人出现就要覆灭吗?”
说得好!
姜杳几乎想要大笑给他鼓掌。
这不是知道吗?这不是清楚吗?
那为什么一个两个三个指责她的妖孽灾星的时候一句话不说?
姜杳不是天生爱笑。
娱乐圈的工作习惯让她习惯面上带笑,而在这里更是觉得很多人的逻辑都很好笑,很多时候姜杳的笑都是嘲笑,只是看不出来讽意而已。
比如现在。
她又翘起了唇角。
符合利益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拿过来用,不符合利益就百般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