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夫人表情这才微微好转。
她任由侍女为她轻轻按着太阳穴,声音也放松了些。
“是了……”
旋即,房夫人声音低低地发着狠。
“你记得敲打姓舒的那老太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是每次我都能保得住她!我替她瞒住这么多事,对付姜杳,还要手把手教她怎么做吗!”
贴身侍女眉目不动,恭顺应是。
她们声音都压得很低,没有看到隔壁房间,有个形容尚小的姑娘悄悄把头又缩了回去。
她耳边珠翠摇晃。
一眼看去却只能见到她眼中灼灼的怒和压不住的得意笑容。
而这边,姜杳躺在床上,喊痛和抽泣不断,脑子里却飞速又捋了一遍舒嬷嬷的事迹。
舒嬷嬷。
“姜杳”的奶娘,豆蔻的远房姨母。
一个欺上瞒下、斤斤计较的狠毒妇人,人形的势利眼。
在姜杳小极了的时候,也曾怜悯这出生就丧母的女孩儿,但从年轻的房小姐嫁进来之后,大笔的金银砸在她的头上,她自然变了心。
更何况房夫人拿捏住了她的把柄。
她那好赌的、拼死拼活生下的、“一家的根”的儿子。
房夫人给了她三百两。
黄金。
姜杳从小到大的买命钱,就这么被两只广袖下的手不动声色的交接了出去。
正在成长期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呢?
小时候说姑娘要学着谦让,酥酪燕窝都喂给她外甥女,长命锁和金镯子都不在“姜杳”身上。
大了说姑娘要学着博爱,逼着原本张扬的女孩儿低眉俯首,处处讨好房夫人,好东西都转送给三姑娘四姑娘。
但这孩子出奇的像她那看起来张扬实则柔软的母亲,天生对别人就多了三分的怜悯和柔情缱绻,又聪明伶俐得人恐惧。
她的眼睛看得到太多的东西。
淤泥里开一朵稚生干净的白荷,那就糟践了,别长大。
是怎样的人,下得去手,摧毁一个柔软的、干干净净的孩子?
姜杳闭上了眼睛,又轻轻睁开,冲眼前人柔软一笑。
“……嬷嬷。”
第4章 红衣
舒嬷嬷已经搀扶住了姜杳。
她替姜杳擦汗,手脚麻利地替她换衣服。
“姑娘醒了?”
语气温柔又热络。
姜杳昏昏沉沉“嗯”了一声,牵住了舒嬷嬷的袖子。
“嬷嬷……我要退婚。”
舒嬷嬷的手顿了顿。
“怎么这样讲?”
她惊讶,“晋王殿下虽然被削藩,但不是一直心念姑娘?女人,还是嫁个温驯体贴疼爱你的儿郎,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心人呐。”
“他盛夏寻了姑娘喜欢的雪花冰酥酪来,重金寻回买下了郡君的琴送给姑娘,东珠给姑娘挂了满床帐,不论何时都对姑娘以礼相待,天皇贵胄又是这般体人意,除了他哪里还有第二个!”
舒嬷嬷给姜杳换了衣裳,又去拿药。
“我是个粗人,但姑娘是饱读诗书的,这般见风使舵的事情,姑娘自己不也不齿么?”
“这和在开鉴门欺辱姑娘的那群王公有何两样?”
她声音忽近忽远。
“说到底,读书也是夫妻间多些言语的手段,晋王疼爱您,您不思回报,一个人光念书做什么!”
姜杳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晋王送冰酥酪,而“姜杳”根本吃不得凉的。
晋王顺水推舟做人情拿到了长宁郡君的琴,“姜杳”就要感恩戴德三百九叩,记住他好爱我好在乎我。
以礼相待就更扯淡了,不是未婚妻,好歹说也是名门贵女,就不“以礼相待”了么?
而且就这么一点恩德,记得好清楚!
到底是晋王给她了好处,还是大夫人?
那些话更是扯淡。
你读书没有用,读书是为了讨好男人,去嫁人吧。
晋王是好出路,他疼你,除了他没人这样好了,不能错过他。
你自己被抛弃过,你也要远离别人吗?你怎么能这样?
甚至不惜揭开姜杳在开鉴门读书时候被一群人嘲笑欺辱的事情。
姜杳眼含着霜。
系统有些担忧:“你要现在打舒嬷嬷一顿么?你身上刚刚受了伤,而且舒嬷嬷也有几分功夫,不然不会可以把女主抓回来那么多次。”
现在硬刚起来,占不到便宜。
“不急。”
姜杳垂眸,手不知何时摸上了她枕边的念珠。
姜二姑娘和那位老夫人一样,信佛。
但身处地狱,恶鬼缠身,不得救渡……
念珠被重新放回枕边。
“但是我要她提心吊胆,猜不透我在想什么。”
那就杀出地狱。
但那边的话并没有因为姜杳的沉默而停止。
“这样,老奴倒是想了个主意,大夫人见贵妃娘娘的时候,您也跟着去一趟,说明咱们对殿下的……”
“谁告诉您的这消息?我都不曾知晓。”
姜杳突然轻声细语地打断了舒嬷嬷。
她靠在软枕上,以手支颐。
这是个方便欣赏舒嬷嬷慌乱神情的姿势。
“老奴,老奴是……”
“但如果没猜错,那是事后赔罪了。”
姜杳打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