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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水_青随言【完结】(3)

  不管这个懒洋洋的怜香,起了身,将信展在书案上,提笔沉吟。

  “小姐要回信?”

  怜香走了过来,在一旁研墨,“小姐,之前你都没回过信,这次怎么就回了?”

  杏眼透着狡黠。

  “他是父亲的学生。”

  “啊?”

  怜香疑惑了,“老爷也只是挂了个名啊。”

  “他问了我些事,我知晓自然答了。”

  下了笔,只寥寥几语,不肯多答。写完将纸晾在那,又把其他信收到一个梳妆盒里,“爱才之心,人皆有之。”

  “哦——”

  怜香懂了,“爱才爱才,此爱非彼爱。”

  屋外轰隆一声,惊了怜香半神,墨汁溅了指,“多端端的晴日又没了影,说变就变。”

  “看,老天也不喜你耍贫嘴。”

  “这与我何干嘛?”

  怜香委屈极了,“我又是当青鸟送信又是做黄鹂逗乐,没有功也有苦啊。”

  “怜香辛苦了。”

  “这话听着好不走心。”

  ……以前是不是太宠这个丫头了?

  眯眼。

  “我也最爱小姐了,嘻。”

  笑容明媚,像个小狐狸抱着自己尾巴扮乖乖。

  小机灵真是个小机灵。

  心口暖暖的,但不想让她察觉,不然她又要开染坊了。

  “你……”

  想说点什么,抬眼看见她去洗手却拐到他处先偷吃糕点。

  藏了的糕点还是被寻住了。

  化为低声叹息,拿走盘子另放,“去年的夏装你都穿不上了,还吃?”

  “嘿嘿嘿。”

  低了头迅速将手上的塞入口中,囊鼓鼓的,从狐狸变为小松鼠。

  别以为没看到,小贪吃鬼。

  早写好了的回信,犹豫着拖了三日,寻了晴天才让青鸟送去。

  不过那个书生来信倒是快。

  早日送去,近黄昏时又来了信。

  这次的信很厚。

  先是洋洋洒洒感谢了一通,直言自己茅塞顿开,犹如醍醐灌顶。

  末了还战战兢兢问能否继续请教。

  也是知晓自己唐突,惶恐不安着自责了一番,对原先的信深表歉意。

  絮絮叨叨了半天,另起了一张纸。

  言自己被文采折服,想以信达友,话说了没几句又内省了起来,彻底把自己贬到尘埃低地。

  最后竟戛然而止,徒留一句打扰了。

  公子本擢秀,何故乱自歉。

  放了信,盯着灯芯光晕,忧思哀叹。

  十载青灯黄卷,荧窗勉旃,正值意气风发。

  怎敌他、情字写来,书生折傲,少年驻马。

  该如何呢?

  情字一事,母亲未教过,也不敢问母亲。

  母亲治家严肃,素有冰霜之操。

  向日潜出闺房,也被责于庭下,还连了怜香。

  虽那日花眠母亲未训,也不敢接二恼她。

  还是算了罢。

  这本就是偏规事,断了也好。

  何况父亲品性高洁,母亲又操守坚正。

  幼时便心神往之,怎能因私欲毁了家门?

  将信放到梳妆盒,顿了神,又拿起压在最下面。

  以后都莫看了。

  ……莫看了。

  脸庞湿濡。

  真是不喜夏,这屋里都潮了。

  这封信之后,真再无一信送来。

  俟了半月,夏日更甚,热得人恍恍。

  青鸟也不在身旁叽叽喳喳,没了活力反而长吁短叹了起来。

  “小姐,你瘦了,是天太热没了胃口吗?”

  怜香拿出油包纸,“瞧,这是我从街南那买来的,听说味道好的能包治百病。小姐,尝尝吧。”

  “哪有包治百病的药?”

  看怜香如此关怀,也不忍心拂了她的情。

  放下手里未翻一页的书,展开那油包纸一角,赫然一字迹跃于眼前。

  匆匆展开全部,真是他的字。

  字迹还是从前,内容却不同,全没了痴情话语,只有以信交友的平淡如水。

  若问最爱绮丽纤秾,还是疏野流动?

  自是两者都爱,绮丽之深便是疏野淡水。

  “那个呆子啊。”

  愁痴情,苦相思。相思苦及情深处,不寿天涯。

  入骨相思情。

  第三章

  「……火欲慢而薪欲逸,色恶黄而时恶老。九煨暴而醇香,百椒茴而入毫。盖尝鼎之鲜脔,以聚物之夭好。香彼凌波,鲜如李桃。颜郑旦之丹脣,嫩太真之丰膏。夹以樱珠相半之煎蜜,酌以温凉不二之芳醪。额涔涔而欲汗,胜秦楼之闻韶。觥筹交错,樽箸喧闹。潋各眼于骨醉,酥神智于腹饱。美人逍去而云散,食者兀然而辞告。客家呼曰:炭烘椒香白鸭烤。」

  这写的……

  呼出一口气,揉着眉间。

  万分后悔前几日提了母亲减饭的事。本就吃不饱,又惹来一个冷眼又气人的旁观者。

  真是气煞了。

  展开纸又看了一遍,蓦地脸热不已,顾不上生气。

  这真没有其他意思?

  羞涩得转了几转,抓起纸又不忍心扔了。

  “这呆子也不是个呆子了。”

  既然气我,那就不回了。

  又找了个拖延的理由。

  他总让回信,可女儿家哪有天天回信的礼?

  将信收好,坐在原处,拿起绣帕,却发了呆,兀自嘴角上扬。

  “唉。”

  同坐在屋里却被忽视了的怜香,晃了晃头,又支着看向屋外蓝天白云。

  翌日,那个呆子又来了信,写了街上煎饼的事。

  看完煎饼的描述,已经不能再看下去了。

  口津泌出,腹肚鸣鸣。

  “要是再写这,就不收了。”

  翻开第二页,竟是一个简息。

  说了他自己的姓名籍贯还有年龄。

  “余彦瑞,字楚珙……”

  合了信,燥红了脸,埋汰他多事,“谁问你了?”

  踌躇了半天,还是没将名字写给他。

  算了,他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

  再说,我哪管得了他。

  轻扣丹唇,含笑生春,顾盼流连。

  小女儿家心事。

  那封信之后,楚珙的来信便开始慢了。

  间隔不定,三天短或七天长,有时一下半月之久。

  原先惶惶不安,后得来解释——他出去游学了。

  虽不能时常通信,但他安顿之后便会写些路上趣事。

  从同游学子到山野农夫,寺里僧侣他都写了一遍了,当然这里面少不了夹杂一些美食美景。

  看的多不免生出几分妄想。

  “外面……是什么样的?”

  望向窗外,天地四方。

  十指仅沾过女红墨香,眼睛只瞧过华服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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